据《史记·秦本纪》记载,秦孝公休战后的大局势,依然是非常险恶的。这种险恶的大环境,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其一,秦国僻处雍州,四面皆有强大的压力。当时,楚魏与秦接界,魏国占据了自洛水以北的河西高原,设立上郡,还在秦国边界修筑了魏长城,成为压在秦国东北部的一座大山。楚国,则在西南面占据了汉中、蜀地、巴地、黔中,对秦国西南部的商於之地,形成强大压力。秦国西部,则是汪洋大海般的戎狄世界。当时秦国的土地,只有陇西一部分、关中西部、西南商於三块,这三块土地连成了一条非常狭窄的通道。三块之中,除了关中西部稍好,陇西与商於都是贫瘠地域。在这种地理环境格局中,秦国几乎被挤压成了三点连成的一条细线。而且,三块地域之间的联系还很不稳固,随时都有被濒临的大国军力切断的可能。
其二,“诸侯力政,争相并”的大潮流,使秦国随时都可能面临突如其来的战争威胁,随时都有被吞灭的可能。所谓“诸侯力政,争相并”,是说各国都推行强力政策,争相扩张,争相吞并弱国。如此大环境下,即使秦国与魏国达成了妥协,也不能保证楚国等其余大国对秦国不发动战争。
其三,“诸侯鄙秦,不与秦国会盟”。历史证明,无论在和平年代还是战争年代,任何国家都会争取尽可能多的国家成为盟友。没有盟友的国家,便在事实上陷入了完全孤立的险境。当时的秦国,恰恰就是这样的。所谓“不与秦国会盟”,其实际涵义便是拒绝与秦国交往而结成同盟。如此,秦国的现实处境便是:没有一个国家可以作为危难之时相互援助的力量。而愿意与秦国交往的少数戎狄邦国,其实力又都是比秦国还要弱小的游牧族群,很分散,很难迅速聚集为有效的军事实力。
地理上被包围,政治上被孤立,战争的危险又随时可能袭来。
秦孝公承接的秦国,实在是狂涛巨浪中的一叶小舟。
那么,在这将近十年的休战时间里,秦国这一叶小舟是如何漂荡的呢?
3秦孝公集团力挽危局
面对如此险境,秦孝公轴心层并没有坐以待毙。
秦孝公轴心层的第一个作为,是推行新政以稳定危局。
依据《史记·秦本纪》记载,秦孝公初期推行的新政,主要方面是:“布惠,振孤寡,招战士,明功赏。”这四个方面政策的实际推行方式是:其一,布惠。实行普遍的惠民政策,减少赋税,赈济穷困等,使庶民从穷困的战争生活中稍有喘息。其二,振孤寡。对战争造成的孤儿、孤老、寡妇等弱势群体,由官府实行救助政策,以确保其生存与振作。其三,招战士。补充兵员,以防止不期而来的战争。其四,明功赏。对既往立功的将士给以爵位彰显,并实际赏赐。
如果不是后来的商鞅大变法,秦孝公的新政完全可以被视作一次变法。至少,它与齐威王的吏治变法比较,没有什么差距,甚或要更为全面深刻一些。后来的燕昭王、齐襄王等,都是因为仅仅如此这般的作为,成为了一时明君。我们要强调的是,秦孝公的初期新政,充分说明了当时秦国的领袖层已经有了强烈的变法欲望。这种欲望,不是凭空生出的个人主张,而是现实危难激发的深刻的社会需求。否则,无论后来商鞅的个人才具如何特出,秦国社会都不可能承受如此前无古人的剧烈变革震荡。
秦孝公的第二个大作为,是向天下发出“求贤令”,宣示浓烈的强国愿望。
从黄帝时期开始,中国远古政治中就产生了悠久的求贤传统。梦贤、访贤、遇贤、思贤、任贤、选贤、尊贤的传说故事与现实故事,不绝于中国史书。春秋战国之世,国家竞争剧烈化,对优秀人才的需求大为紧迫,各国君主都在或强或弱地强调着、彰显着自己对贤士的渴求。尤其是战国时代,无论各国实际使用人才的程度如何,都在高调宣扬“尊贤”。这一方面的思想与现实,《墨子》的《尚贤篇》有集中的论述。
战国君主中,大有实际不用贤士的君主,但几乎没有一个敢于在行动上、语言上不尊贤的君主。也就是说,各国至少都要在舆论上显示自己是重视人才的。譬如魏惠王,也称梁惠王,就是一个很喜欢大作“尚贤”文章,而实际上却很忌惮贤士的典型。所以,在那样的时代,国君“求贤”,并不是令人惊讶的举措。
但是,以“求贤令”这种特定方式搜求人才,却实在是空前之举。
什么是求贤令?就是向天下各国都发出文告,宣示自己搜求人才的决心,宣示自己的强国愿望,诚恳邀请列国士子进入秦国建功立业。关于这一“求贤令”的下达与发放范围,《史记·秦本纪》的记载是:“下令国中。”也就是说,这是对国内的文告。但是,商鞅能在魏国看到求贤令而进入秦国,这说明,它虽然在性质上是国内文告,但其发放范围却是面对天下诸侯的。这一方式本身,就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创举。
所谓创举,不仅仅在于它第一个开创了这种搜求人才的方式,更为根本的,是其思维方式的突破。它打破了此前两千余年有针对性的个体求贤的经验主义传统,第一次以文告征召的方式,最大限度地向社会普遍地搜求人才。此后两千余年,直到当代社会,这种面对社会征召政治人才的方式,依然是最主要、最通行的方式。由此可以看出,秦孝公嬴渠梁,一开始就显示出不同凡响的大政治家的创造性政治才华。
对于这篇引发历史裂变的千古雄文,我们全文录之如下:
昔我穆公,自岐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狄,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诸侯卑秦,丑莫大焉!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徙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穆公之故地,修穆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
这则求贤令,是一篇极富精神力度的空前文告。至少,它的几个基本方面,是此前任何一个大国君主的文告都不敢涉及的。
其一,它集中回忆了春秋秦国在秦穆公时期的功业高度。政治上东平晋国之乱,确立了秦国的天下影响力。疆域上确立了东部以黄河为界,西部兼并戎狄12国,成为地广千里的大国。这是此前秦国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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