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宁愿不要这顿悟,因为那痛苦如万箭穿心,哭不出泪,更喊不出声。
急景流年一箭而逝,强行追溯到原点,只余很零碎的剪影,拼不出连贯的情节,却每个片段都清晰无比,鲜亮逼人。
她记得父亲生性峻刻,对每个人都很严肃,可惟独对一人很喜欢很纵容,每当打了胜仗两个人一对饮就是一夜,逢人就道我家殷军师智计可堪良平。风流在古无上,深得吾心。
父亲不喜欢让她来军营,她对那人也只见过寥寥几面,印象却是极深。她那时不懂什么士人容止,可也知道他是好看的。青衫则高山流水的磊落,白衣则明月积雪的清明,献起计策来却又凌厉飞扬无一丝温吞,大抵真的就叫风流吧。
可那人更有名的一点,是他非常喜欢小孩子。
她记得真切的一幕,在七岁那年春天,桃花衬着柳絮,她有事去找父亲,恰逢那人满脸喜气洋洋地和父亲说家中娇妻又有孕了。
他当时已有了三个孩子,这是第四个。难怪当他看她进来笑着夸她可爱时,父亲会笑睨他一眼道,岂及你那一院子的芝兰玉树。
那人听完颇为受用地感叹,在下还嫌不够,看来那首诗得再写长点了。
是啊,还有首诗,有首诗写的就是他的故事。殷山多璞璧,朝晖照清夕。疏风动青筠,明月泻白石。他最宠爱的三个小儿女,明艳聪慧的殷晖,活泼顽劣的殷筠,娇憨单纯的殷白——问及起名的缘由,那人答得潇洒,道只是代表他最喜欢的时令、草木和颜色……
那人常言,待来日功成身退,他还要有更多孩子,儿女绕膝地过一辈子山高水长的神仙生活。
她不忍再想了,就是那一年,父亲全军覆没后于孤城自尽,殷湛和他已有六个月身孕的妻子一起上了刑台,她只身流落到北方,而那三个孩子的下落,她再也不知道了。
宋梨画重新抬眼看他,那么久的相处,她非但不曾和他推心置腹地交流过甚至没有细细看过他本该熟悉的面容。她只是不知道。印象里嚣张好动的稚子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为这样缄默萧索的少年,可她已经来不及深究了,再也来不及去问了。她此刻只能很生涩很艰难地低低叫了他一生:“殷……筠?”
玉竹听见这个称呼时又笑了一笑,不复言语,只仰面微微合上眼,似是陷于某个很遥远绵长,幽隐焕烂,同时不足为外人道的梦境。良久才又睁开眼,很细致地将一直捏在手里的信纸折了几折,细细封好后递给她:“我之前,总是想给我姐姐写封信,后来却又觉得不如亲眼去看看她……现在我大抵是去不成了,宋姑娘,你早晚是要还京的,若那时,她还在,她还……活着,帮我给她,帮我……劝劝她,好不好?”
他这最后一刻清亮逼人不可理喻的天真将她整个人震慑了一下,她不自觉地又后退一步,下意识尖声道:“我不帮你!你自己去!我不帮你,你自己去见她!我怎么劝她?我爹从小就护着我什么都不让我知道,你什么都亲身经历过什么都懂你自己去劝!你怎么能不管?你凭什么不管?玉竹你……你活下来,你你……你给我活下来,你才多大?你不要多想,城中那么多大夫怎么可能医不好你?还有……还有天香呢?你们的约定都不要了吗,你还没等她回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