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他重新回到桌边收了酒器,真正轻松地笑道:“将军既无心饮酒,只当我会错了心意。只是来日迎得盛世之时,将军可要与我痛快地醉一场。”
陈韶便也笑了:“若有那日,必不敢辞。”
☆、预兆
朝会已散,斜阳西沉,祁桢别过了同僚后,独自于省内当值。天光渐暗,他掌了灯,心头无由掠过一层不安,如密密爬过的细小虫蚁,裹挟了某种不详的念头。跃动的烛火映入眼底,愈增了这种难以言表的焦躁。他借着灯光强行翻阅了几篇章表,终是抵不过旋即袭上的倦怠和心悸,刚欲伏案小憩片刻,便被前来通报之人打断。
而当听到“贵妃想见大人”几个字后,原本不可言喻的不安终于沉淀为实实在在的忧惧。他无可避畏地起身,努力平息着越发不规则的心跳,随那人前去。
日光只在最西方剩了一道隐约的红线,其余的地方暮色如雾气弥漫开来,将前行的路线湮没不清。待他惊而回神时才发现,这次竟不是前两次那偏僻的别房,而是玉曦堂堂正正的寝宫。
于是他再不肯挪移一步,侍立于宫室之外的小小宫娥却先行看见了他,礼数周全而不容违逆地邀他进去,他摇头回绝:“外臣私入后妃寝宫是重罪,烦你回去告诉贵妃,若她真有要事,还请出来与臣相见。”
侍女闻言抿嘴一笑:“我们娘娘身体不适,不能出来。”
“身体不适当找太医,要臣何用。”他说完便欲抽身,“若贵妃人手不够,臣去替她请。”
那极短暂的一瞬间,他就那样躯体先于意志地疾步走向太医院的方向,待他悚然发觉这下意识的举措是何等自然时,额上先自密布了一层汗珠,同时即被那侍女清脆唤回。
侍女再度笑道:“我们娘娘还说了,此症乃心病,药石无用,惟大人可解。还有,此处早有人看守,大人的行踪,没有人可以探得。”
他正自生疑,但听侍女语调更轻柔亦诡秘了三分:“还有,那看守之人却也未必极可靠,若大人迁延过久被外人听去,以陛下之多疑,大人可以想当年苏正字一案。”
他只觉得心脏的颤动愈发强烈,难受得几乎无法支撑,于是内室的人终于忍耐不住地扬声道:“欣儿你别跟他废话,赶紧让他进来。”
那一声如飞花泻雨,长虹横空,竟激得他一下清醒过来,根本来不及细想便随着侍女走了进去。
一重门,竟如一重天。首先迎上的,是极绵长的歌吟。
春日迟迟,桑何萋萋。红桃含夭,绿柳舒荑。邂逅粲者,游渚戏蹊。华颜易改,良愿难谐。
那样绮丽的哀艳的歌谣,浸在丝竹清音里由秀美的幼年乐女唱出来,真如水间花月,颠倒俗尘,惟余梦幻。
玉曦示意她们停下,掀开苏绣的帐子露出一张明媚朱颜,悠然笑道:“大人宵衣旰食习以为常,然而省里值夜亦很烦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