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嫣若抿嘴一笑,神秘兮兮地凑上前来:“听说大人让那灵风女神回去了?”
祁云归释然道:“料理些私事自是人之常情,何况她本就是客,如今要走,我岂有强留之理?”
“大人说得是啊……”她思索着点头,负手在屋里逛了一圈又毫无预兆地仰头,圆圆的眼睛如盛了百尺素涛千顷星河,闪烁着一览无余的皎洁天真,“那大人知道她是谁吗?还有和她那么亲近单独去送行的玉竹又是什么来历?两个身份最不明的人整日凑在一起大人就不好奇怎么回事?”
饶是与她并无深交,祁云归也早对这位姑娘伶牙俐齿颠倒黑白的能力有所耳闻,于是很严正地决定不能再助长这种自相猜疑的风气:“天香是我少年时的文友,玉竹是陈将军在蜀中的亲信,虽然并不知道详情……”
后半句话被生生截断,因为他看见纪嫣若的笑容由稚嫩的故弄玄虚转为一种真正的神秘,更因为她柔和却镇静地从容吐出三个字:“我知道。”
接着她一边问“大人也想知道吗?”一边又凑近了一步,而后眼尖地注意到他持于身侧的书卷当下转了语调随口念道:“荆轲有寒水之悲,苏武有秋风之别,关山则风月凄怆,陇水则肝肠断绝……这是《小园赋》?大人何其敏感,生乎安定之世竟对这故国之痛感同身受吗?”
祁云归下意识地侧身避开,未料她竟盯上了那本书毫不遮掩地去抢,于是二人之间的最后一寸距离也随之消失,但听其音调又转回稚弱天真,分明近在咫尺却宛如从很遥远的天际传来:“我若真如大人所想不过一介山野孤女,大人以为陈将军为何一直留我在此而不遣回?”
祁云归当即寒声回她:“姑娘若有事相求我必倾力,若无事便宜清静自守,勿引事端。”
说完他将书插回,径自转身推门而出,再无一语。
于是他自然看不见,他关上门的一刻,方才还笑语盈盈的少女独处之下忽而含了伤悲颓然倚墙,双眸蒙上一层绝望而灰败的云翳,哀思绵邈,无可断绝。
出门不及三五步,他只见雾鬓广袖的少女踏着丰盈的春光走来,怀里抱着一束花。
宋梨画微笑迎上,一脸毫不掩饰又非常动人的喜悦,额角甚至沁了菲薄的汗珠。她仰头道:;“祁大人,好巧,我刚要去找你。”
——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
仿佛从幽微的秘境重回暖意融融的人间,祁云归当下便回想起这清丽可人的句子,顺势替她擦了汗,温言问道:“你方才去哪儿了,这么开心?”
“如此时令大家都是要去游春的啊,我看祁大人公务忙及自己带着青瑶去采了些花来。这是金盏菊,昨日刚开到最盛的;这是杜若,我最喜欢它的花形了;这是垂丝海棠,听名字就很风雅对不对?这是结香,虽然花小,但是香气最郁烈了……”她很认真地一种一种介绍,一直历数了七八种才重又抬头,眼中盛满期盼的流光,“那大人喜欢吗?”
她说着递上来,祁云归却并未接过,只凝望了她良久直至那流光浸上迷惑的薄雾,方才笑道:“你当我不知道这些花有多金贵,岂是随便寻一处郊野就可以摘到的?”
“好吧,大人真是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