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司远阳浑不理睬老爷子满腔的愤怒痛恨,推了轮椅就走,仿佛对方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老太爷口里发出干哑的嘶叫声,被人掐住脖子一般痛苦。他养了半年,身体已略好了,本不至如此,只是他自己太过激动,触动病根,等被送进手术室时已经两眼上翻,不中用了。
司远阳叫司太太带两个孩子先回去,自己和福伯等在手术室外面。到了夜里一点多钟的时候,福伯急急风似的回来报信:老爷子还没救过来,大夫说即便救活也是“木头人”,将来要靠“插鼻子”吃饭,说这回怕是真要不好了。
司太太听后觉都睡不着,恨不能化身为大夫手里那把刀,快纵身下去给那老不死的一个痛快。天亮后司远阳回来了,略作洗漱更衣便又要往医院里去。司太太说吃了早饭再去不迟,一边命人布菜,一边向丈夫询问医院里的情况。
司文勉早起来到餐厅,大概听了几句,忍不住要发问:“「插鼻子」是什么东西?”
司远阳说是靠滴管从鼻腔进流食,以维持生命。
司文勉觉得不可思议,司太太也顺势表示这东西信不得,千万不能让老爷子用。
福伯在一旁说:“大夫出来问要不要这个「插鼻子」,要老爷拿个主意。”
司文勉咬着筷子,眼睛睁得滚圆:“爷爷变成「木头人」,不要它,怎么吃饭呢?医生有时候也真天真啊,怎么问得出这种话?”
福伯看他一眼,不说话,表明他不懂。司德勖低声向他说:“都是这样的。”
司太太说:“我看这东西未必好,从没听说用鼻子吃东西的,准是医院在糊弄我们呢。老爷子若是救了回来,那是造化;救不回来,那也是命。成了木头人,本已木愣愣没知觉了,再从鼻子里灌汤送水,万一呛着可了不得了!远阳,你说是不是?”
司远阳穿着衬衫和西装背心,英挺如雕塑的脸上照旧漫无表情,不理人也不说话,像是在思考。司文勉真有些着急,也忘了自己是不和父亲说话的了:“爸爸,你不肯给爷爷用「插鼻子」吗?”
司远阳看他一眼,端起杯子喝牛奶。福伯看出老爷是说不出口,怕在小少爷面前毁了形象,只得挺身而出充当白脸:“老爷是想用的,但那大夫说这东西只能吊着老太爷的命,不能让他醒过来啊……”
司文勉脑子慢了一拍似的明白过来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震惊:“那你们就不给他吃饭,要看他死?!”
司远阳终于开了口:“不是要他死,是救不了他。”
司太太补充说:“我们都想你爷爷活着,但我们不能那么自私,教他那样半死不活地受折磨啊。”
司德勖很无奈地又低声对弟弟说了一句:“都是这样的。”
司文勉奋然而起,对司远阳作厉色:“你不给他用「插鼻子」,我以后也不给你用!”
司远阳哭笑不得,心说反了,这孽障倒是个“诤子”,自己倒成了元觉之父,只苦笑着:“我也没有说一定不用,你就拿这种话来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