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文勉早上起床,听说祖父昨天深夜突然发病,惊异之余触动心事。他心怀鬼胎,自以为不露声色,一边坐在餐桌上吃早饭,一边拿眼皮子上下暗翻,观察坐在主位的司远阳的神色。
司远阳动作优雅地进食,面色泰然,神气与平日无异。
司文勉这个小人家深知大人们惯于装模作样的秉性,且自认为昨夜拿住了父亲的把柄,所以急着看父亲怎样解释或收场,认为父亲至少该问他一句,作为心虚的表现。他无法理解对方昨夜的所作所为,却能感觉那种吻是不同于平常的。他急于要一个解释,以安抚自己焦灼不安的内心。
司太太自昨夜至今早,听得医院数次传回消息,一会儿说老太爷不中用了,一会儿又说抢救过来了,一颗心被颠动得忽上忽下,惟恐那老不死的临终还说些不该说的,只恨不能快亲到医院一刀杀死他。为此,她饭也无心吃,心中正发急,一看边上的小儿子又在大作怪,脑袋歪着,筷子在饭碗里挑挑拣拣,长睫毛上下翻来翻去,眼睛不知在白谁。她一阵烦上心头,翻转筷子就往儿子手背上抽了一下:“吃饭,贼头贼脑干什么!”
司文勉遭到奇袭,愣了片刻低头一瞧,手背上无中生有地凸起两道细长红痕,火辣辣地疼起来。他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登时一推饭碗,红着眼,恼怒地看着突然发难的母亲。
蓉姨最先停筷,接着司德勖也不吃饭了,停下来愣愣地看着弟弟和母亲。司远阳在餐巾上擦净手,狭长的眼睛向妻子投射出目光:“你打他做什么?”
司太太不说话了,司文勉被父亲帮了这么一句,自觉声势大振,张牙舞爪地跳下椅子要走。司远阳叫他站住。
司文勉怒气冲冲地回头,见父亲站了起来,边穿大衣边淡淡地对母亲说:“你在家等了半夜的信,也累了——”
司太太也站起来,语气有些着急:“你这又是要去了?我也该去瞧瞧。”
司远阳理了理衣领:“你歇着吧,老爷子还没醒呢。”
司太太口里应一声,司远阳走到衣帽架处,一手取下一件呢格子的小大衣,一手搂了司文勉的肩膀过来替他穿上。司文勉不配合,凶恶地摇头摆尾,司远阳用眼神向他警告,用力提了一下他的领子。穿完衣服,佣人替他们开门,接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么一径出门走了。的
司太太看着丈夫笔直英挺的背影,心里一阵发毛:那可不是话里有话么!老爷子还没醒,你就歇着点,省点力气,别净琢磨着害他!
司文勉和父亲坐在家中新购的流线型汽车的后排,偏着头,表情冷酷地看着窗外不断快速后退的景物。而他的手——遭竹笋烤肉的那只——正旁逸斜出着,插到了旁边父亲的衣袋里。司远阳的手掌则在衣袋外面,隔着一层布料包裹着他:“这么大的人了,吃饭的规矩都不懂了?”
他冷冷地回过头来,恶狠狠地一抽手:“吃饭打人的人才不懂规矩。”
司远阳发现他每次一露出这副表情,自己就有点忍俊不禁,压住那企图逃逸的手贴向自己的腿侧:“那你自己又在做什么怪腔?”
司文勉跳嚷:“谁做怪腔了!”
司远阳学他:“你眼睛这样……是什么意思呢?”
司文勉觉得父亲东施效颦:“谁像你这样了,眼睛有毛病啊!”
司远阳闷笑:“这不就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