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记得住自己手中所有工具之价钱,可以将书中内容倒背如流,她学会将东西藏在学校抽屉内,她习惯手中一切都随时会消失不见;一次在饭桌上银河母亲感叹地道“你这个人,什么苦都没受过,以后一定沦落街头”。银河寄人篱下,只得跟着赔笑。
她清楚自己舍不得放弃,因为绘画是那么好一件事,她心中所想一切跃然纸上。但她凄凉地想,这可真是残酷,如有成名一日,立于颁奖台上,她的得奖感言想必苍白无比,因为由始至终,她只有她自己。
随即心中觉得讽刺,你若只是要画出自己心目中世界,何必做如此感想?你这株阴生植物啊,也不过是以画画为掩饰,实际上只是要找个由头对人说三道四。
在空荡荡的衣橱里,银河千挑万选才拣出一套好看的衣服。她看了看房间里的画架,那上面是她打的草稿,城堡外游泳的美人鱼。
(你们这些活在陆地上的人啊,怎么可能明白海洋世界有多好。)
(她曾在宽广无边的水底摆动尾巴尽情畅泳,曾见到过那最美丽的珊瑚,那最奇特的深水鱼儿,那温柔地亲吻她皮肤的海水;可是每条人鱼,终得回到岸上去学走路,暴露在干燥的空气之中,放弃自己的鱼尾,学习人类那诡异的走路方式,只为能获一句认可。)
(学走路的过程,她走得好疼好疼。那名为现实的尖刀刺进她的双脚,一点点割裂她漂亮的鱼尾,最后,人鱼变为人类,失去她曾拥有的整个世界。)
(为什么一定要人鱼学走路?为什么一定要她回到岸上来?为什么她不能舍弃用以呼吸的肺,变成一条真正的鱼?在海里生活,做她喜欢的事,想她喜欢想的事情,画她喜欢画的画。)
(她一直在呼救,只是无人听见。)
对方热络地挽住她的手臂,路上就跟着她走,仿佛她最信任的就是她。在颁奖礼路上一直在玩手机,不时露出笑容。她笑得真好看,银河知道,只有一直幸福,活在白色世界中,未曾遭遇任何重大创伤,精神完好无缺的人类,才能露出那样笑容。
最终奖颁给了同来的女孩子,银河落得一句评语:明媚不足,阴郁有余。没有什么错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憧憬未来的时候。若奖是她的,评委该是怎么一个悲观了得。
是时候了,失一次忆,分裂人格,抹杀自己过去所有历史,假装从未遇到波折;如同那个与她前来的姑娘,然后画出一幅比她还要明媚十倍的画。
睁开眼睛,她甚至能看见:这个姑娘以后会考上大学,因为喜欢画画、性格开朗混到许多社团里,不曾因为对艺术的渴望痛苦挣扎,认识优秀的朋友,顺利找到工作,开开心心过下去。平凡快乐的人生。而她,也许未来是昏暗一片,因画风不讨喜,能被偶尔称赞一句就不错了。
毫厘之差,谬以千里啊。
是,银河直白地承认自己嫉妒她——只要将画发出来,马上有人称赞;老师看见一个错误,会温柔地告诉她正确的作法;当遇到瓶颈了,可以对住朋友诉苦;就算偷懒不画,也会有人因为喜欢她而说“不画也无所谓,你已经很勤快了,休息一下吧”;
那该是多么美好而梦幻的生活,美好到银河竟有一丝向往。
至低限度,她能听到有人说:我喜欢你啊。
银河知道这样想不对,可她不想摆正自己的心态,至少此时此刻。
颁奖典礼结束晚了,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雨天很冷,银河拉了拉肩膀上的外套,□□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