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的这一切,将会在数个小时内化为灰烬。
这是现实不是吗?你的才华撑不起你的骄傲,你没有在这个年纪画出一幅震惊天下价值七位数的佳作,所以你注定不适合走这条路,所以你最好丢掉画笔,变成普通人。没有人记得她才不过十一岁,可是说不定他们也庆幸,趁早发现了苗头,可以马上毁掉,免得到了十四五岁,事情更加难办。
银河最终还是选了一叠画,推过去。最上是一幅黑白素描,画中发簪正是她童年时幻想的,自己得到的武器。
是啊,所有事情只是她的幻想而已。
那天她看着母亲离开房间,然后她躲进白色衣橱里,像七岁时那样,贴着冰冷柜门,哭了很久很久。她想起长辈们说:十一岁,长大了。是这样吗?就算她没有做错事,时间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如果躲在这里,不用出去就好了……这样时间就会永远不变。
她不想长大,仿佛那样意味着她将永远与自己此刻追求的梦想分离。
后来升上高中,银河没有选美术。
她依旧拿着作品去给老师评阅,可老师却批评她好高骛远,对一个学生而言,太有个人风格并不是好事。是的,即使在长辈眼里,不合常规的就是不好,不能帮助学业的就是异端,仿佛每个学生,生来都只有学习一个义务。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银河承认,她不是个好学生。
至少,比起那个女孩子,她不是。
尽管批评永远比赞誉多,那年银河还是去参加美术比赛,同去的还有在学校画画非常厉害的一个女孩。少女有白皙漂亮的肌肤,言笑晏晏如同山边盛放的向日葵。
那个女孩没怎么学过画画,只因想上大学才成了美术生。但银河曾听老师夸赞她,说她是他教学这么多年来见过最有灵性的天才。她偶尔还会逃课,不喜呆在画室里,却从来名列前茅。
碾压一词,真是贴切。她仅余些许自尊被刀刃细细碾磨,直至那白骨碎成粉末,再不余丝毫影子,仿佛未曾存在过。
可是这些,都不是最令银河难过的事情。
银河记得,那个女孩在隔壁班,隔壁班的班主任是个文艺青年,也因此那班级的创作气息分外浓厚。她几乎能想象,那班里的人遇到困难有老师指点,伤心时有同伴分担眼泪,画画也可以共同点评;
银河没有,从来没有。
自十一岁至十五岁,父母不赞成她画画,若她偏要画,必须节衣缩食,用最便宜的纸张颜料;她要求进步,只能自己到图书馆里翻书,去画廊里看别人的作品;她不知道有朋友或老师是什么感觉,从来没有人夸赞过她。
曾经数次,银河画画时忘记错开母亲上班时间,于是画笔被折断,画纸被生生撕开,那套纳尼亚影碟丢进垃圾桶;有一次那个人要把一本画册撕破,若不是银河及时喊了一声“那是图书馆的”恐怕她要亲眼看着那本书变成废纸。
她曾在店里看到一支笔,价钱可抵她三个星期午餐费。她辛辛苦苦凑钱,这里挪零用,那里扣生活费,饿得差些休克,到最后一天时,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跳,脚步虚浮眼前出现重影,才终于凑齐了钱。买到那支笔时,她几要捧着它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