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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奴 七六二 1658 字 3个月前

装未曾察觉那两人的去向,带兵径直向白马渡开去。

等到三日后,岑非鱼和白马赶到白马渡口时,见到的已是高高堆起的尸山。

澹台睿明早已身首异处,脑袋被挂在渡口的招牌上。夏季酷热,那面目全非的头颅已经长满蛆虫,被挂在高高的招牌上,随风摇荡,无比凄惨。

兵力悬殊,岑非鱼纵使想替澹台睿明报仇,亦是有心无力。他不敢发出任何响动,连夜带着白马撤向东面,逃到青州荏平县,得相识的县令帮助,暂时驻扎在城郊,终于得到片刻歇息。

众人没日没夜地作战、逃跑,此刻已是精疲力竭。夜幕方一降下来,除了值夜的人以外,所有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方一躺平就昏睡过去。

岑非鱼劳心劳力,这一觉睡得很沉,半夜翻身,习惯性地伸手去搂白马,不料摸了个空。他登时坐起身来,鞋都忘了穿,摸黑跑出帐篷,寻着地上的足印,在河边找到白马。

“你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鬼地方作什么?”岑非鱼疲累至极,双目通红,几乎要睁不开,故而没什么耐心,语气不善地喊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去,将白马从地上提起来,“你发什么病?”

白马回头望向岑非鱼,一张本就雪白的脸映着月光,白得如同鬼魅一般惨白。他脸上亮晶晶的一片,不是河水,而是泪水。

岑非鱼见状,心跳都漏了几拍,松手放开白马,抓了把头发,跟他一同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温言道:“你第一次上战场,冲锋陷阵、杀敌斩将,直是锐不可当。看你这样冷静,比我初入伍时,不知强了多少倍,我便没照顾到你的感受。善良的人看见尸山血海,心中总是会难过的,没什么大不了,要学会克服恐惧,抛掉不必要的怜悯。”

白马摇了摇头,两颗硕大的泪珠从眼中滚落,显是伤心至极。

岑非鱼瞟了眼方才白马蹲过的地方,发现地上有一滩呕吐物,便挤出笑容,打趣道:“做恶梦,吐了?我第一次在战场上杀敌时,当场就吐在了敌军身上,被同行的人笑话了很久。这些都是很寻常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带兵打仗时,须得步步为营,但杀敌过后,就要让自己放宽心,别人自己难受。”

白马原本只想偷偷哭上一回,发泄掉心中的难过,但经岑非鱼这样温柔地一哄,泪水登时决堤,不得不闭上眼来忍耐,说:“我与敕勒穹庐,虽只相处了两年,但他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我跟他很是投缘。他的前半生跟我一样,生而为胡人,万事不由己,最初,我们都只是想要吃口饱饭,好好活下去。但世事无常,他被我招安,跟我行军作战,想来亦是身不由己。他曾向我说过,老了以后还是要回到高句丽,无论那里再如何混乱,再如何贫瘠,都是他的家乡。”

“别哭了,看你这样难过,我比你更加难过。若是不愿打仗,咱们就不要打了。我两个刀枪入库,放马南山,逍遥江湖间。”岑非鱼伸手,帮白马抹去眼泪。

白马向后躲开,自己擦了把脸,使劲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人,是要落叶归根的。可现在敕勒穹庐因为跟从我作战,就这样死在了荒郊野外。我不知道,当我再次从那个山谷行过时,是否还能认出他的坟包。我更不知道,以后还会害死多少人。但我不能退缩,世道这样黑暗,我不能做把脑袋扎进雪堆里的野鸡。”

白马说着说着,眼泪又止不住了,胡乱抹了把脸,道:“道理我都懂,你不用安慰我。我、我不想让你难过。我只是,我只是……算,不说了。”

“我懂的。”岑非鱼没有劝慰白马,将手环过他的肩膀,把他揽过来,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就这样沉默着。他看着白马,就像看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见他跌倒了,不能帮他,必须让他自己爬起来——这是每个男人的成长过程中,都必须经历的事情,不断与从前软弱的自己战斗,打败自己,破而后立。

白马靠着岑非鱼,就这样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以后,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镇定。

一行人在荏平休战了小半月,白马看出县令左右为难,便建议岑非鱼离开。

岑非鱼:“我派人同淮南王联络过,他让我们到江南去,但那与逃跑无异,我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