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致端了杯水递给他,见他靠着床头,目光涣散,提醒道:“睡觉的时候不要把手放在胸口。”
“你的家人呢?”苏青拟忽然问。
景致愣了下,茶杯在指尖转了几圈,沉声道:“我没有家人。”
“都被金人杀了?”
“不知道,我是吃千家饭长大的。”
“难怪。吃千家饭,报千家恩么?你倒还真是有情有义啊!”听着像是讽刺,可他眼中全没有讽刺之意,“你的名字可不像吃千家饭的名字。”
“是师傅取的,我拜师的地方风景如画,他便替我取了这个名字。”
他侧卧在床上,以手支颐,神情有些漫不经心,“你师傅是位女子?”
“何以见得?”景致疑问,他出道许多年,除了唐靖没有其它人知道他师承。
苏青拟指尖敲着床沿,怅然长吟道:
“霭霭行云,谡谡青松。得遇君子,在山之东。”
“眼兮烟兮,唇兮脂兮。齿兮玉兮,颔兮莲兮。”
“有匪君子,眉目如画;见此君子,景致如画。”
景致道:“并非如此。”
苏青拟低笑起来,“呵呵,我自然知道。这些句子……是我娘……写给他的。”
“他是……你父亲?”
苏青拟却未言,拢衣下了床,赤脚行到推前,推开雕窗,雪白之色印入眼帘,一时以为冬天到了。再看那分明是树梨花。梨树大抵有百年,枝桠盖住整个院落,梨花开得十分热闹,清清白白的一大团,立在融融月色之中,只令人灵台空明。
苏青拟忽然扬声道:“如此梨花,如此月色,当有酒对饮。”
景致跃窗而出,还真在梨花树下挖出两坛酒来,拍开泥封递给苏青拟坛,他也不客气提起酒坛豪饮几口,脚步便有些虚浮起来,呵呵笑了几声靠在梨树干上,似唱似吟,“蛙鸣、溪潺、古木、月西,对饮一壶可以?”
景致冷眼看着苏青拟,见他神情清傲不羁中带着冷屑讥嘲,只觉他心中定藏着段悲苦,却绝不肯为悲苦妥协。
苏青拟又喝了几口,话语已有些含糊了,低低呐呐地哼唱起来,“霭霭行云,谡谡青松……”调子极为缠绵,婉转低徊,好似多情的女子对爱郎低诉情话。
这定是苏青拟的娘写给李若水的情诗,景致曾有幸见过李若水的画像,风骨卓绝,气韵非凡,更兼容颜清俊,当真如诗里所写,眉目如画,清俊如苏青拟,也仅继承了他七分神韵。
只可惜,那位年轻的侍郎却为金人所杀。
想到此景致禁不住长叹,拍开令坛酒,对天祭了番便也饮了起来。一壶饮完见苏青拟已经不唱了,靠在梨树下好似睡着了。
景致叫了两声未应,蹲下来推推他,未料他身子一歪竟倒在自己身上。他顿了顿便也坐在树下,随他枕在自己身上。
身外,梨帘如梦,一弯融融月。
次日苏青拟醒来,景致已将早膳备好了,他吃了些,兴起随处看看,这里原是一个古旧的院落,门窗上雕刻着陶朱公范蠡五散家产,十分精致。主厅正中挂得是范蠡的画像,厅堂中间留天井,雨水直落明堂,取意“肥水不外流”。这种“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