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合上电脑，又爬回床上。

五点多时孔知意回来了，还给她带了一碗粥。鹿深灵本是没什么胃口的，但是虾仁的鲜香吸引了她，即使她不想吃太多也喝下了大半碗。

晚上她早早入睡，第二天就好多了，也可正如司之桓说的那样，发烧极易反复。在外折腾了一天，当天半夜里鹿深灵就烧得迷迷糊糊，醒来又睡去，她只记得半夜里被热醒了一次，但因为太困就又睡了过去。不过她不想继续请假，所以毅然决然地起床去上早八。

喝下一大杯水后，嗓子由疼转变为痒，而且止不住地咳嗽。为了不传染别人，她特意翻出了一副口罩戴上。

今天是第二次的实验课，实验的内容和上一次差不多。老师讲完了实验过程就开始动手实操，沈应南被学弟学妹们团团围住，都是向他请教问题的，鹿深灵估计他一时半会过不来，于是悄悄偷了个懒。等待中间产物生成时，她趴在桌上眯了一会儿。

没睡几分钟，鹿深灵的肩膀突然被人推了一下，她立刻惊醒，背脊挺直看向来人。

沈应南眉心微蹙，表情冷淡，严厉地批评她：“上课时间不要睡觉。”

“对不起”鹿深灵一出声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无他，她的嗓音十分沙哑，和往日的清脆完全不同。她不好意思再说话，只好垂下头表示自己知道错了。

鹿深灵的下半张脸被口罩盖住，但也藏不住苍白的面容。她嗓子沙哑得吓人，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沈应南看出她是生病了，便也没多为难她。

沈应南走后，鹿深灵揉揉脑袋，准备进行下一步操作。

实验室内一片瓶瓶罐罐的碰撞声，突然，一声玻璃爆炸的声响响彻全屋。一组学生在实验过程中没有擦干净试管上的水，加热的时候爆炸了。

幸好学生们都带着防护镜，无人受伤。只有一个女生的手被玻璃碎片划伤了，沈应南立刻带她到洗手台前处理伤口。

这一声爆炸，让鹿深灵的心猛地一跳，带动周围的血液循环，胸腔中传来难以言喻地痛楚。她戴着口罩本就呼吸不便，激动的情绪让她更加难受，她走到窗边，摘了口罩大口喘息。

临下课前她才做完实验，整理好仪器后教室已经没剩几个人了。她头晕得厉害，垂着头往外走，下楼梯时她不小心踩空了，直接摔下去，滚了好几个台阶，最后摔到楼梯平台上。

身体重重地磕在地上，从骨缝中传来锥心般的疼痛，她痛苦地呜咽着。

听到声响，立刻就有人往这边跑。

“同学，你没事吧？”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跑下来，他后面还有几个男女。

鹿深灵认识这几个人，都是和她一个班级的同学，他们应该和她一样刚从实验室离开。

她想说自己没事，但一动就扯到筋骨，全身上下都疼的不得了。

几个女生连忙上去把她搀扶起来，给她捡东西。

“围在这里干什么？”

一道冷冽的声音从人群身后传来，人群自动为其让路。沈应南走下台阶和被人从地上扶起来的鹿深灵对上视线。他目光凌厉，扫过她身上的伤，眉间紧皱。

“怎么回事？”他问。

“我一个没注意，踩空台阶了。”鹿深灵觉得自己挺丢人的，在这么多人面前摔成这个惨样，胳膊和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说，连脸上也有一小道划痕，渗出血珠看着好不可怜。

此刻她被人群围着，所有人都在用同情的目光看她，尤其是沈应南，他平静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怜悯，这让鹿深灵想立即原地消失在他面前。

这种怜悯同情的眼神，是她所接受不了的，因为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身形佝偻的可笑的猴子。

所有人都在等沈应南开口，终于，他问：“还能走吗？”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鹿深灵轻轻推开身后女生搀扶着她的手，故作正常地走了两步，可她摔得太过严重，走路一瘸一拐。她张了张口，可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觉得自己这个模样很可笑，于是垂下了头。

沈应南的眉头蹙得更厉害，他把手机放回兜里，不容拒绝地说：“我送你回去。”

听到沈应南的话，剩下几个人纷纷说道：“我们也来帮忙。”

“不用，有课的赶紧去上课，这里不需要那么多人。”沈应南的指令严厉又不容置疑，几人听到他这么一说又都犹豫不决起来。

一个女生上前走一步，说：“我没有课，我把这位同学送回去吧，我是女生，也方便些。”

女生的话有理有据，沈应南没有理由拒绝。

女生走到鹿深灵身边想搀扶她，可沈应南却说：“你扶不住，我来。”

说罢，就拉着鹿深灵的胳膊往自己肩上搭，鹿深灵知道自己的状况实在不宜逞强，也就任他搀扶，不过沈应南明显是忽视了二人之间的身高差，鹿深灵的胳膊完全搭不上他的肩膀，说是搀扶，其实更像是沈应南单方面抱着她。

更别说，这种姿势让她摔到的地方更疼了。

鹿深灵疼得“嘶”了一声，沈应南瞬间放手。可不曾想，她落到地上时体重完全压在受伤的腿上，又疼的不行。

看到她因自己受了二次伤害，沈应南难免生出些愧疚的情绪。他没有任何犹豫，蹲下，对鹿深灵说：“上来，我背你。”

别说鹿深灵，周围几人也是惊得目瞪口呆，见她还没上来，沈应南等得有点不耐烦。

鹿深灵怕他生气，于是连忙让女生搀扶她，她双手扶在沈应南的肩膀上，轻轻一跳，就这样稳稳地趴在了沈应南的背上。

等她扶稳了，沈应南起身，双手托着她的大腿，转身对另外几人说：“你们去上课吧。”

“学长再见。”几个人像是突然回神，连忙道别。

她的宿舍距离实验楼足足五公里，走是肯定无法走回去了。于是他们往校园巴士站点走，准备乘坐巴士返回。

一路上鹿深灵一言不发。她僵直着背脊，也不搂着沈应南的脖子，只虚虚地把胳膊搭在他的肩上。

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和窃窃私语，鹿深灵靠在了沈应南的肩上，她的额头抵着他的肩，脸埋在了胳膊里。

沈应南感受到了她的不适，走得更快。鹿深灵其实不重，一米六七的身高体重只有不到一百斤，但是她的僵硬无形中给沈应南添加了负担，可他没说什么，只多用了些力。

巴士站牌处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树荫正好可以为等车的人投下一片阴凉。沈应南把鹿深灵放到长椅上。鹿深灵和女生坐在椅子上，沈应南站在树荫下，回复教授发来的消息。这个时间点等巴士的人很多，他们都在论坛上见过沈应南，知晓他的一些“神迹”，都像看见偶像走入现实那样看着他。

这种目光并不能让沈应南分心，他视若无人、心无旁骛地做自己的事。他站在树荫下，垂头看向手机屏幕，时不时点几下。绿茵在他的白衬衫上投下一片不规则的细碎阴影，不仔细看还以为衣服上凭空出现了些会动的花纹。他的气场和他身后的梧桐树完美融为一体，构成一幅静态的彩色水墨画。

过了很久巴士才到，鹿深灵早就等得睡着了，沈应南拍了拍她的肩膀，她逐渐清醒过来，愣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哪。

“你”沈应南刚要说话，鹿深灵就打断了他。

“巴士到了对吗？我们上车吧。”说完也不顾自己受伤的腿，愣是自己一瘸一拐地上了车。

她的背影单薄又倔强，沈应南跟在她身后，看她拿出校园卡刷上车，然后扶着座椅靠背慢慢地往车里走。

上车后，鹿深灵打算找空位坐下，可惜的是车上的乘客已经满员了。于是她直接抓上吊环，又扶住栏杆，就准备这么站着回去。

车上确实已经没有空位了，沈应南巡视一圈，发现倒数第三排左侧位置上有两个熟人，这两个男生都是他的同学。他走过去和他们交涉之后，回来和鹿深灵说：“那边有空座。”

鹿深灵看向他所指的方向，确实有一个空位，她记得那里原来是有人的，不过也可能是她睡迷糊了看错了。

她对学长道了声谢，朝着后排挪去。

靠窗户的座位上是个男生，见鹿深灵过来，像看见什么珍稀物种一样盯着看，给她看得莫名其妙，干脆闭眼休息。

沈应南则抓着鹿深灵座椅上方的吊环，站在她身侧继续处理工作。

由于学校里到处都是学生，因此巴士被要求限速20。车开得很慢，而且不稳，到了站点还要等学生上下车。鹿深灵本身就有点晕车，外加生病的缘故，她竟产生了反胃的感觉。

她仰头往后靠，试图缓解这种恶心，靠着靠着就又睡着了。车子行驶过一个减速带，她被颠得迷迷糊糊，身子不由自主向右侧倒去。

这一下直接靠在了靠窗男生的身上，男生吓了一跳，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沈应南，手足无措地说：“我、我她”

男生的声音有些大，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沈应南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男生立即闭嘴。然后他轻轻掰过鹿深灵的头，将她正回位置上。

可还没坐直两分钟，她又以同样的姿势倒在了男生身上。男生挺得像树一样直，目不斜视看向前方，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一概不理。

沈应南又把她的头摆回原位，这次他没松手，等了一分钟后才松开。可不曾想，刚一松手就又靠了回去。

沈应南：“”

他捏捏眉心，感到不解，怎么刚才那么宁折不弯，现在就成了一副没骨头的模样？

男生想开口说算了吧，让她靠着吧。就见沈应南又不信邪地把她的头掰了过去，这回直接用力过猛，鹿深灵不往右侧倒了，而是往左侧靠去。

她靠在了沈应南身上，脸颊抵着他的小腹。男生见了这一幕顿时180°大扭头欣赏窗外风景，甚至身体还往窗户那靠了靠。

这是他第一次和一个女生靠得这么近，近到只隔了一件衣服和一副口罩，沈应南有些不适应，想把她推开，可刚碰到鹿深灵，稍一用力她就皱起了眉头，沈应南怕继续动她会把她弄醒，也就不再继续，就这么让她靠了一路。

风水轮流转，现在是换成他浑身僵硬了。

到站后，沈应南以同样的方式轻推了下她的肩膀，鹿深灵迷迷糊糊地睁眼，感觉自己的左脸靠在一个硬硬的但是很温暖的地方，像是一堵墙，还带着一股好闻的味道，她下意识蹭了蹭那里。

那堵“墙”立刻后退，鹿深灵一时不稳差点摔倒，连忙扶住座椅把自己撑起来，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靠着的是沈应南，而且她靠着他睡觉已经不知多久。

她的脸就靠在他的小腹位置，幸好她戴着口罩，没有给这件雪白无暇的衣服上留下一道口水印。

他的小腹那么硬，应该是有腹肌的吧？不知道是有几块，她能不能摸一摸？鹿深灵不由得想入非非。

刚才的一幕太过尴尬，鹿深灵估摸着沈应南应该不想聊起，于是她选择闭口不提，让这种氛围慢慢散去。

下了车，再走半公里就到宿舍楼了。这一路上，女生扶着鹿深灵慢慢地往前走，但她仍走得十分吃力，走一会儿就要歇一下。鹿深灵注意到沈应南的手机已经响了很多次了，她不好意思再耽误他的时间，说：“学长你有事就先走吧，剩下的路让这位同学扶我走就好。”

正如她所料，郑教授找他确实有急事，沈应南沉声道：“那我就先走了，你到宿舍后告诉我一声。”

“嗯，学长再见。”鹿深灵冲他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