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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替成名 superpanda 1616 字 7个月前

需要“罪犯”。当时在澡堂里,有一个小伙子对他表现好感。单身许久的余美丽傻乎乎地便上了套。没想到对方是警察,呼地一下跳了起来,大叫了一句‘好哇,你可真是藏不住呢!’”1979年后,《刑法》规定,同性恋算作流氓罪,严打期间甚至可以判处死刑。余美丽被判处七年劳动改造,在礼花场里扛洋灰。一百斤一袋,来来回回扛,整日不得歇,弄出一身病。余美丽扛了七年整,1990年才被放出来,还被剥夺城市户口,从此天天疯疯癫癫。

而再往前,是文革中。在十年文革中,同志如履薄冰。对于他们来说,1966年,是末日的开始。人人惶恐,人人自危,哪敢透出半点不对——那个叫“鸡奸犯”,是要被枪毙的。满街大字报上,“现行鸡奸犯”在最前,后面还有什么“杀人犯”,最后总会跟着一两个“鸡奸犯”。在这种背景下,大家都会服从安排娶妻生子,也包括余美丽当时的“男朋友”。而余美丽,又作起来。当时余美丽的领导为他介绍婚姻对象,而余美丽,对着一直以来和蔼慈祥、对他照顾有加的老领导,竟然小心翼翼地说,不行,他喜欢的是男人。如果可想而知,余美丽被揭发,他被戴上兔子耳朵、兔子尾巴游街。“红卫兵”用棍棒强行命令他学兔子动作,蹦跳过街。他们还将棍棒捅进他的嘴里,把他扒得只剩内裤绑在理发店橱窗里示众整整三天三夜。而这时候,是掲发他的老领导替他奔走呼号、四处请命。原来,那老领导想让部下在改造当中归于正常,也没想到最后竟然差点将人推入地狱。在这个过程中,余美丽曾经的“男朋友”,坚决与他划清界限,好像生怕对方举报,只是留了一句:“余九嘉,你脑子是不是有病,精神病。”

再再往前,是余美丽与那“男朋友”的最初。二人初中同学,后来在公厕里互相了解情意。余美丽当时是一名小学教师,又因为藏不住,恋情被学校知道后将他开出教师队伍。幸好文革之前没有那么严酷,学校只是给了一纸“关于处理鸡奸犯余九嘉公告”,开除了事。余九嘉的母亲暴打了他一顿,至死都没有原谅他,还说“我争来多少脸,你丢掉多少脸。”

“……”何修懿很压抑,却继续读下去。

在剧本中,“我”一边好奇地打听着余美丽,一边向男友和朋友讲述故事。在这个过程中,男友和朋友都笑余美丽蠢。在那样的背景,讲自己是一名gay,不勤等着惨剧发生?不整他,整谁呢?

一次,“我”压抑到极点,便问男朋友道:“以后,你打算要怎样?向父母出柜吗?”男友却仿佛在看怪物:“那怎么可能啊?!父母那一辈人不会理解gay的。他们顾及脸面,喜欢的只会是‘听话的儿女们'。你可千万别闹,我有朋友出柜,哎哟,真是可怜……终日鸡犬不宁。嗨,中国社会就这样子,没救了。大家都像蚂蚁一样,只能踩着既定路线前进。妄图跨到其他路线的人都会付出很大代价。”而在“我”提出质疑后,男友却笑:“以前都没发现……宝贝挺叛逆呢。娶妻生子的事以后再说好吗?”

“……”一瞬间,何修懿便想到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尽歧视,大多同志内心敏感以及脆弱。而且或许天生“柔弱”,大家都对未来悲观,也有一些男人依然认准传宗接代。总之,报告显示,即使是在当今中国大陆,80%-90%的人隐瞒取向结婚生子,只有10%-20%的人会跟爸妈坦白身份。名人里边无人出柜,不论是政界、商界、演艺界,还是哪。一个奇特的现象是,那些公开为lgbt权益奔走呐喊、年年在两会上拜托别人提交同性婚姻提案的领导者,几乎全部为异性恋。何修懿自己是gay,也有许多gay朋友,有时他也十分奇怪:你们为什么顺从?大部分人都想躲在西方抗争的结果下,等着同性婚姻合法。可一个问题是:即使合法,就敢结婚了吗?大抵还是一样的吧。“法律允许婚姻”是终极结果吗?不是,它是一个“成果”,是“奖励”,否则……拿到了也没用。

何修懿很明白剧本在讲什么——一群屈从环境的人,对抗争者的嘲讽,对自由者的不屑,对于自己“安全”的庆幸和喜悦。这有点像《家族》的延续篇——一百年后,《家族》悲剧还在继续。片中的余美丽,从始至终反抗,直到六十多岁,从来不曾屈服。

他将剧本翻到最后一页。

结局好像……带着希望。

片尾,“我”离开家乡前,走入广场,问余美丽:“那个……你快乐吗?”一句话很莫名其妙,可疯癫的余美丽却摸摸头花:“是的,我是快乐的。”

“我”登上了长途客车,返回北京。路上,司机为了节约花费,不答应开空调。车里极端闷热,大伙汗流浃背。所有的人都在生气、暗骂、抱怨、吐槽,小声诅咒司机的祖宗十八代。于是“我”问旁边的几个人:“你们为什么不坚持让司机把空调打开?”他们却道:“哎,算了吧,忍忍就过去了。”“我”低头想了想,拿出手机,给男友发了条分手短信,而后忽然对着司机吼了一声:“闷死了!快通风!”周围的人沉默了下,竟也通通加入阵营,一时之间声音嘈杂。司机听罢,低头,将空调打开了。

片子到这里便结束了。

旁边,左然又道:“是不是没意思?”

“没有,”何修懿道,“我很喜欢。”

——即使你在黑暗中隐藏,在寂静中沉默,至少不要嘲笑那些愿意发光、发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