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姑娘吃药。”侍女恍然回神,手忙脚乱地从贴身袖囊中摸出个青瓷的药瓶子,倒出粒褐黑的丸子喂到秦幼安口里。
阿笺窥望一阵,连忙奉了温水来,一番折腾之后才总算安稳了局面。
罗氏被秦幼安这反应吓得不轻,见她平复下来,这才出口问道:“这位小娘子是谁府上的,若身子不好就该将养在家里,何必在外头跑动?”
秦幼安吃了药,抬起苍白的脸,柔柔一笑:“我是永兴县公的女儿,阿耶除却担个爵位以外,还兼着秘书监的职,平日里是忙了些,总没空管束我……”
说着,又要淌出泪来。
听了她自报家门,罗氏彻底熄了训斥的心思,却仍没露个好面色。
“原来是秦小娘子,你躬体羸弱的事全长安都知晓。既然如此,何不好好在家中将养身体,又何必出来抛头露面?”
秦幼安笑笑:“是我将舒二姑娘引为知己,她乔迁新居,我怎能不贺?又想着她这番家什必不会少,特意向我阿耶要了人帮忙搬呢。”
罗氏一惊,挑目往外看去,果然见一队精壮扈从候在外头。
她胸中怒火翻涛,被李嬷嬷死死掐住手心才没发作出来。
永兴县公,开国功勋。
秘书监,天子近臣。
罢了罢了,不过一些家私器具,舒芙既然要,就让她带走好了,只要她身上余钱不多,还愁她将来不回来服软么?
罗氏深吸几口气,勉强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秦小娘子了。”
秦幼安满意颔首,忽又歪了歪头,添上一句:“对了,有一事有些冒犯,但我还是要问一嘴,除却这些日常器具,剩余家财要如何区分?”
“什么意思?”罗氏秀目圆睁,几乎是脱口而出。
“罗夫人别说笑了,这是律疏里头写的,除却嫡长子承继爵位及祖宅田地,其余家私由诸儿女均分的呀。”
“胡说八道!阿芙是我的女儿,陪一份嫁妆已是很好的了,你还替她惦记其余家私,未免、未免欺人太甚了!”罗氏脸色白如尺素,一丝血色也无了,再抑不住怒火高声喝道。
“罗夫人说话别太大声,啊呀,吵得我心口好疼。”秦幼安面色更白,又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而且您说的什么陪一份嫁妆就作罢,这可是前朝的说法了,如今新朝新政,自然有所区分。您非说只陪嫁妆而不予家财的话,可是心中惦念前朝旧政么?”
此话一出,罗氏气得半晌无言,李嬷嬷连忙使婢子去温炉子清茶来替她祛火。
舒芙站在秦幼安身边,轻轻捏了下她的手心。
岂料秦幼安以为她是要劝罢自己,当即皱紧淡眉,压声冲舒芙急道:“你可别心软,该是你的东西你千万不能让出去!舒二娘,你清灵通透,我很喜欢你的,我想一直喜欢你,你可别变成讨人厌的鱼目珠子!”
舒芙一愣,旋即失笑,也低声回:“我给你递了份东西,你不瞧瞧么?”
秦幼安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这是一份极详备的舒府产业细解,连带舒荣光累迁官位所增益的俸禄也算在其中,取了四之其一,不多不少,笔笔清晰,叫人挑不出错处。
“幼安,我没想逃避,该是我的东西,我当然要争一争,不会为了一时意气而叫自己吃苦的。”
“舒芙,你真敢听了她的教唆来逼你阿娘!”
罗氏显然也窥见舒芙此番行径,当即摔了茶盏,细瓷溅到舒芙脚边,惊起少女抬眼看她。
舒芙转过眼,定定看了罗氏半晌,忽而伏下身子,郑重行了个大礼。
“依照世俗惯例,要是我出嫁,您也会备下一份嫁妆。如今的这些,您就当陪嫁给我的了,从此您只当把我嫁了个不会遭郎婿、舅姑欺负的人家,我仍认您和阿耶是我耶娘,往后多年会一样孝敬如常……”
“你、你……”罗氏气不成言,身子颤抖不止。
但于舒芙来说,这些话一旦挑明了,她却真正如卸下什么巨石一般。
她不避不闪,认真地、如释重负地道:“生养大恩无以为报,女儿唯有善待己身方才不算辜负。”
“惟祝耶娘躬康,祖母松鹤常春,阿芙今日就先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