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柔软的家居拖鞋走到一楼,看见站在楼梯口的两个人,那是个挺拔而英俊的少年,有着俊美的眉目,和藏也藏不住的锋利神气,是如同阳光一样耀眼的存在。
而她向来不喜欢和人身体接触的儿子,正被他拥抱着。他像安慰小孩一样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觉察到她的目光,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程曦大概永远也没办法忘记林妈妈看自己的那一眼。
那眼神里有质问,有心疼,也有着属于长辈的特有的无奈,她似乎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当初那个让林郁难受到想要把自己封闭起来的人,她大概也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应该唯一能陪着自己那个死心眼的儿子走完一生的人。
她垂下了眼睛。
“外面冷,”她的声音平静,带着属于母亲的温柔和无奈:“不急着走的话,就上来坐一坐吧。”
很久之后,大概是易云攸问起来,问程曦为什么那时候会突然跑过去见林郁,而不是等到几年后,一切都按他的计划确定下来,尘埃落定之后再去。
程曦没有解释,只是跟他说了一段话。
那段话是当初在隆冬的s城城郊,国道上,他问程则钧,为什么要带程晟过来。程则钧回答他的。
那个身为程家家主,也算是他父亲的人说:“这世界上没有谁可以代替谁做决定,一切的情有可原,豁然开朗,前嫌尽弃,其实都比不上两个人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不要善意的谎言,不要所谓的‘我是为了你好’。你没有资格替别人决定。对于别人来说,你为他避免的伤害,可能还比不上他以为自己被最亲近的人遗弃的痛苦。”
他说:“我也是最近,才明白这个道理。”
情怯情怯,是因为有情,所以才胆怯。越在乎,越重要,才越会被迷障迷住双眼,做出许多错误的事来。权势再滔天,手腕再铁血,牵扯到一个情字,百炼钢都成绕指柔。优柔寡断,患得患失。
程则钧和程曦是一样的人,脊梁笔直,天生有反骨,这样的人,也只能用这样隐晦的方法,来表达自己对长子的歉意。
而这,大概也是这二十年来,他身为程曦的父亲,亲身给程曦上的第一节课。
只是一切都过去了。
半生已去,尘埃落定,程曦已经长成成年人,他们那一辈的是非错对,不过是一个答案。无论答案是什么,在程曦心里,他们也只是生了他的人而已。在他最需要他们的童年,他们没有出现,所以往后的日子里,他也不怎么需要他们了。
他需要的,大概是一个温和的,木呆呆的理科生,会全心全意地仰望他,喜欢他。而他在商场上厮杀之后,关上电脑,只要走到客厅,给在沙发上看书睡着了的他盖上毯子,摸摸他的头,就会觉得心绪宁静,此生何求。
这世界其实很公平。
他在冰雪里出生,在冰雪里长大,筚路蓝缕,心如铁石。然后终于遇见一个人,一笑万花开,世界都明亮。
100商议
林家的房子和程曦想象中并不一样。
并没有夸张到满地古董,也没有到处都是化学仪器,只是全套的中式家具,一水的黄花梨,一张八扇的大屏风被用作隔断,上面嵌的是色调雅致的绢画花鸟。现在市面上许多中式家具做得繁复精美,其实反而落了下乘,中国古代审美里讲究的就是一个意境,乍一眼看上去并不耀眼,但细细品下去,处处都是玄机。
程曦穿着大衣,肩膀上还带着雪,林家铺的是木地板,林妈妈给他拿了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