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半,客厅的电视正播放着新闻节目。
整间公寓里,除了女主播字正腔圆的播报声之外,隐约还有碗盘的洗涤声从厨房里传出来。
夏未央懒懒地趴在客厅那张舒适柔软的长沙发上,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则翻着一本财经月刊。
她用着清脆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念着杂志上的文章,然而她愈念眉心就蹙得愈紧,到最后几乎快打结了。
这是一本十分专业的财经杂志,而她看的是一篇极为深入的人物专访,整篇文章充满了专业术语,如果不是专业人士,恐怕就会像她一样,看了半天还是头昏眼花外加一头雾水。
“唔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夏未央困惑地摇头晃脑,一头俏丽的短发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甩动。
她认真地盯着杂志上的白纸黑字,不断地从第一行、第一个字开始看起,那专注的目光几乎快将杂志烧出两个洞。
然而,挣扎了将近二十分钟,连电视新闻都快播报完毕了,她却连半页都还没看完。
“唉,算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宣告放弃。
今年夏天刚从一所私立大学毕业的她,念的是和商业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哲学系。甚至,她从小的数字观念就差,只要一看见那些运算符号、数学程式,她就一个头两个大。
不但如此,她对于财经新闻也不感兴趣。对她来说,报纸“财经版”的惟一用处,就是吃便当的时候拿来垫在桌面,避免油渍弄脏了桌子。
既然这样,那她为什么还会自讨苦吃地翻看这本财经月刊呢?
原因并不是她突然对商业感兴趣,也不是她意识到自己需要加强这方面的知识,她的目的说穿了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别误会,她不是立志要当商场上的女强人,也不是打算去当什么商业间谍,而是她想要嫁入豪门,当当家少奶奶。
我一定要嫁进豪门,过着一辈子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人生!这句话是她最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为了达成这个“伟大”的愿望,她当然必须事先调查哪些集团或企业是有前途、有远景不会突然倒闭或是迅速萎缩的。
对她而言,这项调查“功课”可是非常重要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原因很简单,要是她一个不小心“押错宝”选到了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对象,那她岂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将来就算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喂喂,小姐,你够了吧?偶尔也该帮忙做点家事吧!”席皖皖从厨房探出头来,蹙眉望着仍赖在沙发上的夏未央。
夏未央没有半点反应,彷佛没听见席皖皖的话似的,仍继续翻看着手中的财经月刊。
“喂!你这个室友也未免太懒惰了。”席皖皖没好气地嚷道“哪有家事全推给我一个人做的道理?哪天也该轮你洗碗吧!”
“皖皖你看!”夏未央没有回答席皖皖的话,反而突然将杂志的其中一页摊开来给她看。
“看什么?”席皖皖一头雾水地望着那本杂志。
“看这张照片呀!这是‘天行集团’的总裁──卢天铎。”夏未央指着上面的一张彩色照片,笑得好开心。
席皖皖顺着她的手指看向照片,而这一看之下,她错愕得两颗眼珠子差点当场掉出来。
从那张照片上看,那位“天行集团”的总裁,是一个年逾五十岁、头发已经半白的老男人哪!
“不、不会吧?未央你你竟然”席皖皖惊诧得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
虽然她一直很清楚她这个室友一心想嫁个有钱老公,过着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人生,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这么不挑,连一个年纪大得足以当她爸爸的男人也要。
“未央他照片中的这个男人该不会是你‘相中’的目标吧?”席皖皖小心翼翼地问,希望只是自己误会了她的意思。
“嗄?我的目标?嗯也可以这么说吧!”夏未央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双眼仍盯着照片猛瞧。看着她那副无法将视线从照片上移开的模样,席皖皖又惊又急地冲了过去,一把抽走她手里的杂志。
她苦口婆心地劝道:“未央,你不要这么想不开呀!你还这么年轻,拥有美好的人生,应该要好好地享受一下恋爱的甜美滋味呀!”
跟一个老头子在一起,哪还有什么罗曼蒂克可言?光是想像着那个情景,席皖皖的鸡皮疙瘩就全冒了起来。
“那有什么难的?只要他爱上我,我不就可以好好地享受恋爱滋味了吗?”
夏未央又抢回了那本杂志,继续看得不亦乐乎。那一脸眉开眼笑的神情,彷佛正在幻想着“人财两得”的美好未来。
席皖皖的眉心皱了起来,语重心长地说:“未央,虽然这个社会是没有钱万万不能,但是也不应该为了钱而作贱自己呀!”
“作贱自己?!”夏未央先是愕然地望着好友,接着才有些失笑地说:“哪有这么严重啊?你想太多了啦!”
“我想太多?我才是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呢!和一个年纪跟自己老爸差不多的老头子在一起,难道你不会觉得很恶心吗?”
“年纪和自己老爸差不多?!”夏未央又是一阵诧异,愣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明白了席皖院的意思“唉唷,你误会了啦!我的目标才不是‘天行集团’的总裁哩!”
“不是他?那你拿他的照片给我看什么?”
“因为这篇报道里面也只有刊登这张照片而已呀!”
“那你的目标到底是谁?”席皖皖没好气地问。
“就是他的大儿子──卢彦勋喽!”
“卢彦勋?那个鲜少在媒体前曝光的‘天行集团’总经理?”
“是啊!就是他!只可惜这本杂志没有登出卢彦勋的照片,根本不知道他的长相。不过,从卢天铎的五官轮廓来看,他年轻时应该也算是相貌堂堂了。既然老爸长这样,身为儿子的卢彦勋应该也长得不差吧?!”
夏未央喃喃自语着,目光一直盯着卢天铎的照片猛瞧,努力在脑海中想像着他年轻个二十几岁的模样。
眼看夏未央又在做白日梦了,席皖皖没辙地摇了摇头,正决定不理她的时候,她却突然从杂志上抬起头来。
“对了,皖皖,你刚才本来要跟我说什么?”
“我本来要说什么?”席皖皖一时也忘了,直到看见自己仍拿在手中的菜瓜布,才终于想了起来“我说,你好歹偶尔也帮忙洗个碗吧!”
“洗碗?”一听见这两个字,夏未央的眉心立刻嫌恶地皱了起来“我才不要呢!要是我将来嫁了人,就有洗不完的碗了。”
“照你这样说,那我现在也还没嫁人呀!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在洗?”席皖皖有些心理不平衡地说。
虽然洗几个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每次都由她来当洗碗工,日子久了心里总难免会有一点不平衡。
“那是因为你叫‘席皖皖’,天生就是注定要‘洗碗’的呀!”夏未央说着,忍不住噗哧一笑,美丽的唇边霎时浮现两个浅浅的梨窝。
“你──不要拿我的名字开玩笑!”席皖皖没好气地低嚷。
可恶!本来明明是个很美的名字,现在被她这么一说,好像真的生来就注定要当个洗碗女工似的。
“好嘛好嘛!只是开个小玩笑而已嘛!其实是因为你早就决定一辈子不嫁人了,这样就没有什么差别啦!可是像我呢,要是将来嫁人之后,后半辈子可就有洗不完的碗了哩!”夏未央说着,还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所以呢?”席皖皖突然觉得自己的额角冒出了好几道黑线条。
“所以,现在当然是能够少洗一个是一个喽!”夏未央理直气壮地说,一点儿也不觉得愧疚或理亏。
“哪有这种事?!”少洗一个是一个?哪有人这样算的!席皖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本来就是这样啊!难道你突然想开了,打算要嫁人?那我现在立刻打电话给伯母,跟她说你答应去相亲的好消息。”夏未央说着,还当真拿起了话筒,作势要拨号。
“等等!你别乱来!”席皖皖见状,连忙冲过去一把抢过电话听筒,匆匆地挂断。
“怎么样啊?”夏未央的嘴角挂着一丝贼兮兮的笑容。
“你──好,算你狠!”
席皖皖气得牙痒痒的,却偏偏拿夏未央莫可奈何。
唉,谁叫她早已抱定了独身主义,这辈子都不打算结婚,但是她妈妈又三不五时地催婚,甚至积极地想帮她安排相亲,逼得她乾脆逃出家门,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
本以为这么一来,不但可以图个耳根清净,还可以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谁知却遇到这个不做家事的“恶室友”她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咦?不对呀!”席皖皖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如果你将来真的如愿以偿地嫁入豪门,那家里一定有佣人,这样你还不是一个碗也不用洗?”
“啊!那正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呢!”夏未央美丽的脸蛋立刻浮现一抹憧憬的微笑。
一辈子都不用洗碗、做家事,这是多么幸福美好的人生哪!
“你你你简直无可救药了!懒得理你,你自己一个人慢慢地做白日梦吧!”
看着夏未央又将注意力摆在那本财经杂志上的照片,席皖皖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最后还是认命地回厨房继续洗碗去。反正她就是不想洗碗嘛!说那么多。
财经独报月刊杂志社,每个月的第二个礼拜一上午十点,固定在第一会议室里召开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