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里人来人往,洗漱台上水流不绝,行人撩起的水花偶尔溅落在镜子上,镜面变得模糊。
“好像是雪崩吧,听说那次事故挺严重的。”年长的女人关上了面前的水龙头,“小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女人的声音带着蓉城本地的乡音,有些泼辣和爽利。
顾辛夷怔住,半晌后,她才轻轻说:“他是在梅里雪山受的伤,是吗?”声音低地像是蚊子叫,缥缈悠远。
在她的注目下,女人皱着眉头点了点头,拉着同伴急急忙忙地走了。
在女人看来,面前这个长相冷艳的女孩大概是无理取闹。
顾辛夷的周围瞬间变得空旷,而后又有女人填上来,继续打开水龙头,聊着天,洗着手。
她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有些糊,上面的水珠像是镜子里的她流下的眼泪。
她从包里拿出纸巾,一点点擦干净。
镜子反射出灯光,也映射出她的脸庞。
白得像是雪。
她又想起卫航来,想象他藏在络腮胡子下面的真容。
他应该是文质瘦弱的,皮肤白皙,手指修长,笑容腼腆——许多从事科研的男生都长着这般模样,他们常年同仪器相处,空调房遮挡住了阳光。二胖也是这般模样,只是胖了一些罢了。
岁月是一把刀。
卫航变得彻底,他性格从腼腆变得爽朗。
顾辛夷仍然记得他们在登山之前吃的第一顿晚饭,是在村民家里解决的。德钦的村民常年接待游客,本身也很好客,把家中珍藏的佳酿拿出来同大家分享。
登山队人很多,每人分到的酒不过一小杯,但就是这一小杯,卫航也不肯喝,他腼腆的笑容在钨丝灯的照射下带着暖洋洋的温和,推辞说:“我不会喝酒的,从来都没喝过。”
“那你总要参加聚会啊,你不喝酒让人家多难看。”向导努努嘴。
“所以我都喝旺仔牛奶。”卫航从包里拿出来一瓶易拉罐装的旺仔牛奶,上头大大的标签咧着嘴笑。
大家伙都笑起来,顾辛夷也笑,因为她当时是队里唯一一个在饭桌上喝奶的,卫航是第二个。
卫航也不生气,挠挠头笑,走到顾辛夷边上和她干杯。
“敬咱俩都喝旺仔。”卫航说。
那时候他的腿脚依旧是好的,走路过来时候有着读书人的儒雅气质,眼神明亮。
当晚之后,队里除了队长,就数卫航最照顾她,就因为这一杯奶的情谊。
登山队里,大家互相并不熟悉,但相处一段日子下来,对彼此也有所了解,只有卫航,大伙对他一无所知,这就格外显出他的小心谨慎来。
顾辛夷坐在回廊边画画的时候,卫航也总在看风景,他在看云雾缭绕下掩映着的梅里雪山。
她问卫航:“你来德钦干什么呢?”
“来看山。”他指了指不远处,云雾深深,白茫茫一片,“你呢,你来干什么?”
顾辛夷给了同样的回答:“我也来看山,要画画,要找灵感。”她把画得差不多的画给卫航看,要卫航评价。
“我可不会看画,我只会看图,那种三维工程图,或者机械图纸,或者数据分析报表也可以。”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是说到他擅长的领域,腼腆的性子不再束缚他,话语变多。
顾辛夷夸他:“那你一定很厉害。”
卫航陡然一下低落:“不,我不厉害,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他说完这话,再次看了一眼雪山,向她告辞。
长廊里,他的背影第一次如此萧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