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间,韩笑和兔斯基的谈话声断断续续传进我耳里。

“对……中午放学……找她?”

“你先去……我这么怕生的……小男孩一个。”

“不,你可是男版西施啊,人见人爱……厌食症患者看了你都要连干三大碗,所以你去。”

“……你还是女的呢,怎么想都是你更好说话吧!”

“那石头剪刀布?”

“不行,我哪回赢过你?就知道……自己擅长的,同学录……怎么没顺便勾搭……非搞得这么麻烦。”

“那时都上课了!而且……睡着了。”

“你就是怂,少找理由。”

“是是是……这个保温杯……太唐突了?万一人家觉得我不正经……算了,我是真的不会挑礼物。”

“别太紧张……都说了,她虽然表面看着……实际上……接触久了才知道,原话是……神经病,嘘。”

(“神经病”前面两个字是什么?没听清。

不用想了,肯定是“虚伪”。)

“救命,越说我越紧张。”韩笑流着冷汗搓搓手。

“你们好吵。”我捏着眉心支起身子。前桌两个人回过头来,例行展开每周嘲讽:“哟,你醒啦,今天尾椎骨还健在呢?可喜可贺。”

“这梗还特么过不去啊?”

“过不去,我特么能笑一辈子。”

“那你的生活好特么没劲哦。”

“所以我们去认识新朋友吧!”韩笑抓住救命稻草,把小猪保温杯往我手里一塞,“还是你去刷脸更合适。”

“刷什么脸?”

“这是我的见面礼,要送给银霁的。”

“有必要三番两次贿赂一个转班生吗?还不如贿赂贿赂我。”

“什么转班生?你没看到尤扬在群里发的吗?”

我抽回手,冷嗤道:“不是干涉你们的自由,但丑话说在前头,你们想跟她玩没问题,现在,马上,和我绝交。”

韩笑和兔斯基交换了一个愕然的眼神。

“怎么了这是?”

“第一节是什么课?”

“英语。可是等会……”

“晚安。”

我不由分说地趴了回去。

兔斯基张口结舌,迟疑着伸出圆手,推推我的脑袋:“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问句石沉大海。

——因为中途上课铃响了,以上对话,有一半是银霁根据三人的表情脑内补全的。

不被集体善待的感觉就像被人捅了一刀,不被少数人善待只是一点擦伤;除了错题本,没有什么值得往心里去的;眼睛一闭一睁,高中就过去了。

这是短暂的火箭班历险记给银霁留下的磨痕。那张贴着红底证件照、收录了星座血型等私人信息的表格最后交给了罗老师,是她亲眼看到的,最后一丝另外的可能性也随之消失。

银霁强迫自己提高专注力,不要想原因,不要陷入内耗。movemovemove!连续一周,和打了鸡血似的,点灯熬油地背书刷题,就连聚会时,也在殷莘和尤扬的白眼之下整理笔记。终于,过五关斩六将,把期中考试干翻在地。

看到成绩单,妈妈彻底放心了,假期天数也告罄,春风满面地回到了工作岗位。

送走她后,银霁终于把落了灰的兴趣爱好从天花板隔间里搬下来。

罗老师毫不掩饰骄傲,不同时间段,在班上夸了她三遍,每一遍都伴随着同学们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声,并不因为喜剧式重复而损失音质。

看起来,罗老师对她充满了信心:“你这个成绩保持下去,选科后很可能进(1)班。历史这回考满分哎?以后会选这个方向吗?”

银霁笑笑,没有说话。

她知道自己血条有多短,很快陷入一种战后疲劳,星期一甚至睡过头,差点没迟到。操场上,国歌已经响起来了,银霁小心避开门卫的视线,勉强使唤着租来的膝盖往前走,实在有心无力,心里盘算着干脆翘了升旗仪式,躲进教学楼里。楼道中,她碰到第二个溜号的:兔斯基。

在辨认出这个人是兔斯基之前,首先引起她注意的是他的姿势——蹲在地上,佝偻着缩成一团,双手捧着胸口,轻声咳嗽,又不敢咳得太厉害,所有的意志都用在了憋气上。

银霁上前扶他:“你还好吧?”

兔斯基说不出话,哆哆嗦嗦摸出手机递给她。

“我帮你叫救护车?”

兔斯基用力吸一口气,勉强说出完整的句子:“不……我妈在附近上班,她的电话号码我置顶了。”

银霁拨过去,过了一会才有人接起来,声音听着很年轻:“怎么了树树?廖主任开会去了,有什么事你先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