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最后的二十六人了。
虽然已经是正月,但漫长的冬季似乎不退去,又一场大雪,使得积雪达丈余厚,入夜之后,一片沉寂笼罩着这片荒凉之地。
“不好,有敌情——”突然城墙上观察哨响起了一声叫喊声,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耿恭从浅浅的梦中惊醒,赶忙登上城头,放眼一望,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由远及近,分明是冲着疏勒城而来,估摸有一二千人。夜很黑,看不清对方的面孔,连穿着也看不清。
这也许是最后一战了,他心里想着。“全体集合,准备战斗!”他的声音依然洪亮而坚毅。不知从什么角落里冒出稀稀拉拉的一支队伍,个个衣裳褴褛,鞋袜都磨破得不成样子,说是一支队伍,其实总共只有二十六个人。
战士们引矢上弩,严阵以待,只等指挥官下达开火的命令。
城外的那支队伍越行越近了,突然,为首的一人跳下马,持着火把,朝着城头挥手,城上的守军看愣了一下,他们的神经忽的绷紧了,难道这……不是敌军?没有人敢这样想,但是这时,城下的人开口说话了,他冲着城头喊道:“耿校尉——,我是范羌,大汉帝国派遣军队来迎接校尉了——”
范羌,真的是范羌吗?
耿恭与他的士兵,日复一日地等待着,等待着,无数的日日夜夜,望穿秋水,他早已经以为此生再也无法见到祖国的军队了,但是在风雪之夜,他的老部下范羌不期而至了,而且还带来了数千人马。所有的人听清了,看清了,这真的是大汉的军队!所有的人扔掉武器,在城头上欢呼雀跃,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城头上“万岁——”的呼声在不远处的山谷间回荡着。
耿恭憔悴而坚毅的脸庞上沾着雪花,呵气成霜,他用力地向范羌挥手,“范羌——”他想叫喊,但此时却不知用何言语来表达心情,一时哽咽无言。
两百个日日夜夜,他们坚守着这弹丸之地,以区区数百人,顽强地顶住匈奴数万大军一波接一波的进攻,疏勒城在战火的洗礼中已经千疮百孔,但仍然坚强地屹立着。
面对这最后的二十六名战士,二千名汉军官兵肃然起敬,以最高规格的军礼,表达对勇士们的最深的敬意。战士打开城门,与祖国来的军队相互拥抱在一起,禁不住热泪满面,泣不成声!
第二天,耿恭与他的二十五名士兵踏上的返乡之程。
战斗还没有结束。
匈奴人很快发现汉军飞越天山,解救了耿恭的部队,北匈奴单于马上派出骑兵跟踪追击。无论是耿恭的余部还是范羌所带来的援兵,都已经疲惫不堪,必须要翻过天山脉,进入车师前国,才会相对安全。但匈奴的骑兵来得好快,他们以逸待劳,对汉军发动攻击,耿恭率领士兵一边还击,一边撤退。
匈奴人紧追不舍,想彻底围歼两千人的汉军,但是耿恭出色地阻击匈奴人,并最终克服千辛万苦,翻越天山山脉,摆脱了匈奴人的堵截。
三月初,这支疲敝却英勇的队伍终于抵达汉帝国的边关:玉门关。守卫疏勒城的二十六名勇士,生还玉门关的,只有十三人,其余十三人,或死于阻击匈奴追击的战斗,或是由于体力不支,死于撤退的途中。
中郎将郑众亲自在玉门关迎接英雄的归来,为耿恭接风洗尘,所有的人都肃然起敬,为这位浑身是胆、坚忍不拔的名将而由衷钦佩。
郑众慨然上书皇帝,极力赞扬耿恭的功勋:“恭以单兵守孤城,当匈奴数万之众,连月逾年,心力困尽,凿山为井,煮弩为粮,出于万死,无一生之望。前后杀伤丑虏数百千计,卒全忠勇,不为大汉耻,恭之节义,古今未有。宜蒙显爵,以厉将帅。”
耿恭回到洛阳,汉章帝将他提升为骑都尉。看来汉章帝的赏赐还是刻薄了一些。
鉴于汉军在西域受挫,章帝下诏罢除西域都护与戊己校尉的编制,实际上准备放弃西域。此时西域都护陈睦已战死,戊校尉耿恭返回国内,己校尉关宠病死,只剩下执行出使任务的班超与驻扎在伊吾卢的屯垦部队(宜禾都尉)。次年(77年),汉章帝撤回汉军在伊吾卢的屯垦部队,自此,“断匈奴右臂”计划流产了。班超最终没有奉诏回国,而是凭借自己的勇气与毅力,孤身在西域奋斗近三十年,完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英雄壮举,此后文详之。
《后汉书》的作者范晔,给耿恭守疏勒城给予极高的评价,义薄云天,与前汉的苏武相交辉映,范晔评道:“余初读苏武传,感其茹毛穷海,不为大汉羞。后览耿恭疏勒之事,喟然不觉涕之无从。嗟哉,义重于生,以至是乎!昔曹子抗质于柯盟,相如申威于河表,盖决一旦之仇,异乎百死之地也。”
【二、决战的前夕】
东汉政府对北匈奴用兵,使得归附汉室的南匈奴部渔翁得利。南匈奴部的势力开始向北扩张,直达涿邪山(蒙古古尔班察汗山)。东汉撤销西域都护府之后(76年),北匈奴缓过一口气,开始南下与南匈奴争夺地盘。
北匈奴军队在皋林温禺犊王的率领下,重新夺回涿邪山。南匈奴单于不甘示弱,请求东汉政府发兵援助,在中国边境部队与乌桓骑兵的支援下,南匈奴对涿邪山发动进攻,终于击退北匈奴的皋林温禺犊王。
但是北匈奴也不是一无所得,宜禾校尉撤出伊吾卢城后(77年),北匈奴又占据该地,西域的东部地区,又落入北匈奴的控制范围。
不过,北匈奴经过东汉与南匈奴的联合打击之后,其在北方的霸权已经是摇摇欲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