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敢闭门不纳,而且杀降,才激出大变!这才叫官逼民反呐!”
张凤翼站出来道:“陛下,虽是凤阳知县李嘉彦激出大变,但贼众能东山再起,还是因皇太极南侵,张宗衡,曹文诏、张全昌、洪承畴等先后奉诏勤王,造成陕西、山西、河南等地兵力空虚,给贼众提供了可乘之机。”
“这朕知道。张凤翼,朕要兵部查核边臣之罪,却是如何?”
张凤翼低头道:“宣大总督张宗衡,总兵曹文诏,未得皇命擅自谈和,总兵张全昌、巡抚胡沾恩行动迟缓、阻敌不力,知县李嘉彦抗旨不遵,而且杀降激变。”
“张宗衡、曹文诏、张全昌、胡沾恩罢官遣戍,李嘉彦下狱听勘!”崇祯恨恨道。
“陛下,”山西巡抚吴甡出班道,“贼可歼当歼,不可歼才抚,带兵之人岂有不懂这个理儿的?五省总督陈奇瑜本已将贼众围困,本可一鼓歼之而不歼,却蒙蔽圣聪,招降本必死之敌,使贼人诈降得逞,迹同纵敌。没有陈奇瑜纵敌在先,哪有李嘉彦杀降在后?哪有今日贼势又成燎原?又要朝廷劳师糜饷?臣以为陈奇瑜应该重惩。
“曹文诏有累功,曾使贼众闻名丧胆。目前山、陕贼氛正炽,西安震动,河南、畿南贼军遥相呼应,正是朝廷用人之际。臣请陛下保全曹文诏、张全昌两位总兵官,允彼戴罪立功。”
招降高迎祥是崇祯下的旨,认同陈奇瑜蒙蔽“圣聪”岂不是承认自己是傻蛋?崇祯心中深恨陈奇瑜,但嘴上却不能不替他遮掩:“胡说!那车厢峡只有一个狭小隘口,如何能一鼓歼之?等他们饿死?那谁来护卫京师?那现在坐在这的是朕还是皇太极?嗤!”
只有温体仁看透了崇祯心思,出班道:“陛下圣明,陈奇瑜之误,不在受降,而在为何要请旨受降。给事中顾国宝、御史傅永淳劾陈奇瑜受贿纵贼,可见陈奇瑜的心思和陛下的心思是大不相同。”
“查实了吗?他果然受贿了吗?”
“已经查实,是受了重贿。”
“逮问!”有人给台阶,崇祯自然要下了,“好吧,曹文诏、张全昌戴罪杀贼,不能灭贼,数罪并罚!”说完打开一份折子,“自古以来,中原就是天下安危所系。随洪承畴军的兵科给事中常自裕递来一道加急奏疏。他说,山陕贼盗现在有了二三十万之众,一路从陕西东北的商南、洛南进犯河南汝州,一路从湖广郧西、上津等处进犯南阳。
“虽有左良玉一旅驻防新安、渑池,陈治邦、乔国柱、张嶷数营扼守汝州,陈永福孤军堵南阳,但贼军蜂屯伊、嵩、宛、洛之间,意欲侵犯汝、宁、郑、宋诸地。
“除左良玉一军尚可堵拒之外,张全昌、曹文诏、秦翼明各旅都是兵不满千,杯水车薪,均不足以恃。”崇祯“啪”地合上折子,看住温体仁、徐光启、张凤翼,“皇太极走了,这群贼盗怎么办?”
“臣正要启奏,”温体仁走前一步道,“臣等与兵部已拟出会剿之策。”说着袖出折子举上。
王成恩接过递给崇祯,崇祯并不打开,语带讽刺道:“说说吧,让各位总兵、巡抚大人也听听、议议。”
温体仁略侧了侧头道:“臣不知兵,恐怕陛下提问臣不能答,还是请兵部奏答吧。”
崇祯“嗯”了一声,就看张凤翼,张凤翼只好出列道:“臣等拟命河南、湖广、山西、四川军分四道入陕会攻。河南军入同州、华州,湖广军入商州、洛南,四川军入汉中、平利、兴安,山西军入韩城、蒲州,令洪承畴东出潼关进入河南,再从其他各地调集边兵两万入陕南,围歼贼军。只是陈奇瑜逮问,这五省总督还要请圣上定裁。”
崇祯清了清嗓,正襟危坐道:“贼既渡河,豫境邻壤地方,俱宜严防奔突,秦、郧各抚选调将士扼要截剿,豫、晋抚监亟督左良玉等合力追击。严饬道府州县等官,鼓励乡兵各图堵御,务克期荡扫,如再疏泄误事,必不轻贷!”
众人齐声道:“是!”
这些轰隆作响的粗门大嗓中好像混有一个尖嗓子,崇祯一愣,不由目光搜寻一番。其他人也似听到,就都左顾右盼张望起来,却都是铠甲裹身、灰头土脸、甚或血迹斑斑的壮汉。
崇祯看着王承恩,又似自言自语:“怎似有妇人之声?”
后排一人应声而出:“妇人在此!”说着大步流星走到陛阶前,双膝跪倒,“臣叩见陛下!”
崇祯细打量此人,银盔银甲,也是满面泥垢,却遮不住娥眉红唇,看不真切本来面目,却又似曾相识,崇祯蓦地一震,站起身道:“是秦爱卿?”
“是臣!”来人声音哽咽,抬起头,已是满眼泪花。
“起来起来!”崇祯眼眉舒展,笑道,“爱卿怎的也来了?朕并未召你呀。”
“回陛下,”来人起身,“流贼张献忠窜入蜀道,进陷夔州,臣即出兵,扼住险道,拟阻贼西进。忽闻金兵又入犯我大明,有前车之鉴,臣便顾不得勤王诏下,贸然赴京,请陛下恕罪。”
“君王有难,倍道驰援,何罪之有?”崇祯脸上现出难得的感动表情。徐光启见崇祯情绪好转,认为时机不可错过,便站出来道:“陛下,己巳之变后,圣上曾优诏褒美贞素,召见平台,还赋诗旌其功劳哩。”崇祯连连点头,“对,对,是有此事。”
“臣见过,真是上品,壮阔不失秀丽,清新又含悲凉,笔大如椽啊!”徐光启刚说完,跟着就是一片附和声。
崇祯笑含讥讽:“徐老爱卿,卿一向庄敬自律,不苟言笑,今日却插科打诨,戏谑朝堂,这只是个引子吧?卿是有正经话要说吧?”
徐光启抱拳躬腰:“臣怎敢戏谑朝堂,只是想听金口玉言佳作而已。要说正经事倒是有一件,臣荐杨嗣昌任五省总督。”
“杨嗣昌?”崇祯想了一会,恍悟道,“哦,就是上疏要代父承罪的杨鹤之子?”
“是,嗣昌字文弱,可一点儿不文弱,曾任海关内道右参政。他边略娴熟,远胜其父。杨嗣昌曾上疏说,群盗蜂起是因为中原饥馑,缉盗而不解饥馑,非治本之法。中原大旱,寸草不生,解饥馑之法,不在种粮,而在开矿。”
“开什么矿?”
“金银铜矿。开贸易之道,既可分散啸聚之民,又可换粮抚民,还可增加朝廷税赋,而不必强加于民,可谓一举多得。”
崇祯的思虑显然没在开矿上,在御案上一摞奏折中翻捡起来:“王承恩,帮朕找找,有一份杨嗣昌的折子。”王承恩赶忙过来,就折子中找了出来,递给崇祯。崇祯快速一翻,轻声道,“一者,必先安内然后才能攘外;二者,必先足食然后才能足兵;三者,必先保民然后才能荡寇。好,说得好!”
“张居正早在隆庆二年的《陈六事疏》中提到固邦本时,就明确说,欲攘外者必先安内。”徐光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