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来了精气神儿,想过会儿风,便不回乾清宫,顺着金水河信步走下去。王承恩捧着几本折子跟在后面,直走到午门。午门早已上了大栓铜锁,崇祯停住脚站了会儿:“王承恩,叫他们打开阙门。”
“万岁爷,您要去哪儿?”
“去看看祖宗。”
“万岁爷,天儿太晚了,当心凉着,再说也不是拜太庙的日子,还是回吧。”
“屋里闷得慌,朕闷了一天了,想过过风,朕也没说要进太庙哇,只在祖宗门外看看。别啰唆了,叫他们开门。”
王承恩知道这位爷的脾气,不敢再劝,只好去传开门。
崇祯出了午门,拐向太庙,在太庙大门前三丈处站定,心中默道:
“太祖爷啊,我虽然比不上太祖爷、成祖爷,但我是大明最勤政的皇帝,也是历朝历代最勤政的皇帝,为何偏偏是我最多灾多难?神宗爷几十年不理朝政,皇兄差点儿把大明江山送给个阉寺,日日宴饮,夜夜笙歌,好不自在,却是天下太平,把那些天灾人祸都积到我头上了!
“太祖爷啊,您老人家是火灵君下界,驱除外族,灭元兴明,复我汉家天下,您老人家在天之灵可不能看着自家天下再陷于外奴之手啊!求您老人家再运神威,杀一杀东西两股邪气,保我江山永固,朱家长续吧!”
崇祯默叨完了,转身又向承天门走去。王承恩可着急了,这是要出宫啊!紧跑几步赶在前面:“皇上,深更半夜的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看看朕的子民是否安睡,是否有人无家可归,露宿街头,甚或饿毙。叫他们打开承天门。”
“皇上,这辰光哪还有人啊?就是叫更的也还没出来呐。”
“是么?那胡同里呢?”
王承恩没听明白:“胡同里怎么了?”
崇祯淡淡一笑:“北京的青楼妓馆大多设在胡同里,所以京人把寻香惹艳称为‘逛胡同’。”
王承恩真吃了一惊,虽然听说过皇上为信王时常内外城转悠,但王承恩绝没想到他连这些隐语都知道:“爷啊,您要去那种地方?”
“宋徽宗去得,朕如何去不得?”
王承恩差点儿跪下:“我的爷啊,您可是位圣明君主啊!”
崇祯咯咯笑起来:“朕是说句玩笑话。”刚说完脸上又涌愁云,“始皇帝能从咸阳跑到泰山,朕却连这皇城都出不去,你说朕这皇帝当得有多窝囊?唉,朕是分身乏术啊!”
王承恩松口气:“那,咱就回吧?”
“朕不去泰山,也不出京城,就出这承天门看看都不行?开门!”
见崇祯鼻子眉毛不是样,王承恩不敢再拦:“您先等等,奴婢去招呼周文炳来护驾。”
“不用,快开门!”崇祯是想看看在这多事之秋,千步廊上那十四衙门有没有人像他这苦命皇帝一样,心忧国事,劳作到这晚,还是早都回去温存那白颈香暖了。
王承恩不敢怠慢,传开了门,崇祯大步出门,果然如他预料,一眼望去,整条街除了几盏昏暗的街灯,各衙门全都是黑灯瞎火。
崇祯心中恨恨,疾步前行。正走着,听得一阵马蹄声,影影绰绰一队人马由远渐进,王承恩心中一紧,紧跑几步用身子挡住崇祯,只听一声呼喝:“什么人,站住!”
王承恩想拉着崇祯往回跑,不想崇祯却推开他照直往前走。
“好大胆!既不回话又不站住,给我围住了,别让他钻了空子!”
随着呵斥,人马成扇形围了过来,王承恩再次跑到前面以身护驾,近前了,看清是官军装束,王承恩放下心来,只听为首的“哎哟”一声,翻身下马道:“是王公公啊,您老怎么这早晚儿的出来逛街啊?”
王承恩低声喝道:“万岁爷在此,还不见驾!”
那人仰头大笑,道:“王公公,您老可一向是一天到晚都是愁眉不展的,如今也会寻乐子了,哈哈哈哈!”哈哈打完睁开眼,崇祯背手站在面前,直吓得魂飞天外,腿一软就跪下了,颤颤巍巍道:“臣周文炳护、护、护驾来迟,万岁爷恕、恕……”
“行了,起来吧。”崇祯边说边往前走,“深更半夜大呼小叫,睡着的也被你们惊醒了,有那老人本就睡不安稳,怕是再睡不着了,让人不得安生!”
周文炳跟在后面道:“万岁爷,这条街上没有民宅,各部院也都上了锁了。即使有哪位大人晚走的,也是乘轿骑马,哪有徒步的,更何况是这辰光了。臣是怕……”
“怕有盗贼是吧?这也是你的职责,只是不要扰民。”
“臣知道了。皇上怎么这时候出宫来?”
“闷得慌,外面清爽,出来随便走走。”刚说完,忽见都察院正堂旁的一间小房竟亮着灯,崇祯顿起好奇之心,疾步走去。
正堂已上了锁,小房的门虚掩着,崇祯推门直入,王承恩、周文炳跟着,其他人守在门口。
房中一人正在伏案疾书,见进来三个陌生人,烛光昏暗,看不仔细,便起身道:“你们是什么人?”
周文炳刚喝一声“大胆!……”就被崇祯抬手止住了,“你是什么人?”那人此时看清了,一人是大太监装束,一人是二品武官打扮,中间这位年少的,身着明黄衮龙袍!便浑身一哆嗦,全身发胀,颤声道:“您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