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六郎、不沾泥。高迎祥自号闯王,张献忠自号八大王,又称‘黄虎’。”
“还不止这些,还有汉南王大梁、阶州周大旺、宜川飞山虎、大红狼、苗美、洛川王虎、黑煞神、延川王和尚、混天王、庆阳韩朝宰。全陕无宁土了!”众人七嘴八舌,把自己听说的都端出来。
孙之獬问徐时泰:“你怎么回皇上的?”
“我说容臣细想,明日禀报。”
“蠢材,你那脑壳除了之乎者也、子曰诗云便想不出别的。”
倪元璐道:“他能有什么办法?陕西连年大旱,草木枯焦,乡民争食山间蓬草,蓬草食尽,剥树皮而食,树皮又尽,掘山中石块而食,官府却仍严加催科,只好相聚为盗。反贼中还有叛卒、逃卒、驿卒,乃是因卒饷逐年拖欠,士卒稽饷而哗,亡命山谷,倡饥民为乱。”
“皇上也是如此说。皇上还提起一事,南京兵部武选司主事别如纶为《三朝要典》上疏,说许显纯辈捏造杨涟、左光斗等的所谓供词都载于《要典》,崔呈秀的疏文也赫然列于篇末,与圣意相背,应该删削,以重定是非。皇上问我有何想法。我怎知圣意背是不背?只好说全凭圣裁。皇上说,虽书中人品不同,议论各异,孔子云,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朕仰承谟烈,俯察品流,存此书以定君臣父子之衡,有何相背?别如纶妄言,姑不问。”
“别如纶拍皇上马屁拍马腿儿上了,活该!落个不问,算他万幸!”孙之獬愤愤地说。
“——我看不然。”倪元璐诡秘一笑,“既是‘有何相背’,皇上又何必私下问臣下?既是妄言,又为何不问?”
徐时泰瞪着倪元璐:“你是说——”
“皇上如无想法,不会主动咨问,只是别如纶没说在点儿上。《要典》乃先帝钦定,说与当今皇上心思相背,岂不是说皇上有背先帝?”
“你有何根据?”孙之獬逼前一步。
那日上朝,倪元璐公开指斥阉党,是认为如果有人朝堂之上首指群奸,便有可能一呼百应,皇上才好动作,他愿意当这出头榫子,但看来今日这些臣子已经没有杨涟之辈了。听孙之獬这一问,倪元璐伸出三指:“清除逆党,必走三步。一杀魏阉去其势,二定逆案去其人,三毁《要典》去其论。当今天子是个大智大睿的圣主明君,处处看得透彻,并且先人一步。但《要典》前有先帝御制序,皇上是投鼠忌器,所以要投石问路,试探舆情。”
“胡说八道!”孙之獬勃然大怒!
倪元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徐时泰接着道:“只有拿《三朝要典》开刀,才能拨翳舆论、澄澈公理、清明政治、恢复史貌,永绝后患。《要典》对梃击案、红丸案和移宫案三案颠倒是非,加罪东林,一举剿灭。不翻三案,一是不能打开思想桎梏、铲除阉党遗迹;二是史墨长存,后人如何评说?但去林中盗易,去衣冠盗难;去身外盗易,去心中盗难。《要典》编纂官员众多,阻力当不在小,又有先帝御制序,若不能一鼓而毁,徒乱人意,局面必多窒碍,这才是使圣上颇费犹疑之处,必须谋定而后动呵。”
孙之獬气得浑身乱抖:“你、你大逆不道,不忠不孝,无君无父,无臣子样,无——”
“无耻之尤!”倪元璐也怒了,“你是魏忠贤的孝子贤孙!”
“我把你这奸佞小人——”孙之獬说着就要抬胳膊抡腿。
“二位二位,”徐时泰看两人就有拳脚相向的架势,忙起身立于二人之间,“本不关二位事,何必衅起阋墙?”孙之獬“哼”了一声,一甩袖走了。徐时泰转向倪元璐:“既如此,该如何表态?”
“如何表态?上疏!焚了那《三朝要典》!”
“啊?毁《要典》?”
“对!……《要典》功罪不明,邪正颠倒,邪说横行,不毁不能正视听!”
阉党哭殿
崇祯刚放下笔,听见外面有人号啕大哭,崇祯侧耳细听,隐隐听见那人边哭边诉,说什么“先帝的御制序岂可投之于火?于祖考则失孝,于熹庙则失友。陛下于熹宗同枝继立,曾北面事之,何必如此忍心狠手……”崇祯勃然大怒,问道:“王承恩,外面谁在哭?”
王承恩跑进来,道:“是翰林院侍讲孙之獬在东阁外哭呢。”
文华殿与内阁只一墙之隔,内阁设此本就是为皇上招呼方便。
“为什么?”
“他说倪元璐给皇上上书了,劝皇上毁《要典》,居心险恶。”
崇祯冷静下来。他接到倪元璐的《公议自存私书当毁》的奏疏便一口气看完了,击案而起:“朕无顾忧了!”但再看下面就来气了,来宗道代皇上票拟的谕旨写道:“所请关系重大,着礼部会同史馆诸臣详议具奏。”崇祯提笔批道“听朕独断行”,随后就接到杨维垣的疏奏,斥责倪元璐“词臣持论甚谬,生心害政可虞!”
倪元璐、孙之獬都在翰林院供职,看法便如此悬殊,朝臣中便不知是倪元璐多,还是孙之獬多了。
“叫李国、来宗道来。”崇祯吩咐道。王承恩颠儿颠儿出去,打个哈欠的工夫二人就进来了。崇祯问道:“孙之獬为《要典》事跑到你那儿哭闹?”
“是,他就是力言《要典》不可毁。”李国道。
“你怎么说?”
“臣当下斥责了他,他就大哭起来,提出罹疾在身,不能供职,请准其归家调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