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庞大的队伍开始蠕动时还显得有些笨拙迟缓,渐渐地,动作便麻利干净了,显见是日久生疏,一番轮胳膊抻腿儿后就恢复了状态。特别是捉对儿散打时,那招式显然经过指点,虎虎有生气。
崇祯心中一叹,皇嫂果然高明,这紫禁城真个是虎穴狼窝!想那魏忠贤当初演操决非戏耍,他是迟早要演一出屠皇城的!
大阵之后是小阵对垒,小阵之后是单打独斗,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偃旗息鼓,鸣金收兵。崇祯含笑点首:“嗯,不错,赏他们,都赏了!”
这群武太监一起跪下叩头谢恩。王永祚大声道:“刀枪就地放下,午门外领赏!”只听一片钢刀落地声,三千人齐涌向午门。王永祚等立刻将刀枪收拾了,三千人一出了午门,午门就轰然关闭!
众人都纳闷儿,这满朝大臣都在这站着呢,怎么会关午门?
魏忠贤顿时血窜脑门儿,暗道:“糟了,小皇帝要对咱家下手了!田尔耕这帮废物居然事先毫不知情!可现在已经是水缸里的老鼠,咬也咬不着,逃也逃不掉,等着被踩死了!”就慢慢抬起眼看崇祯。
崇祯身子向后一仰,摆出个舒服姿势:“宫中有内侍十万,从古至今,没有哪个朝代如我朝有这么多内侍。如今外患未息,内乱又起,国库内帑入不敷出。自今以后,宫中暂不收选内侍。”
崇祯说完左右看看,脸上渐露出一丝喜色:“今早,内宫魏忠贤、李朝钦、裴有声、王秉恭、吴光成、谈敬、裴芳等呈奏乞休。忠心事主,勤勉有年,全身而退,是为楷模。朕准了,还要厚赐他们。但魏公公乃三朝老臣,先皇之股肱,功显威重,朕亦多有垂赖,不准。”
魏忠贤忙站出来拜下去:“谢万岁。”脸上却已不是了眉目。
崇祯看在眼中,心中得意,略一抬手,道:“有劳公公了,平身。”便等着忠贤起来,想看看众人有何反应,见众人闷头不语,便按他的谋划一路做下去,“今早接奉圣夫人呈子,请出外宅。夫人侍奉先皇有功,但皇兄薨逝,夫人居住内宫已失了名分,不合祖制。朕准其三日内出外宅,着其子锦衣卫指挥使侯国兴好生照应,不使窘迫。”
侯国兴慌忙着拜倒领旨谢恩,脸上已是失了相。崇祯瞟了眼魏忠贤,见他已带了样,便说:“公公看朕可处分得对?”
魏忠贤匍匐拱手:“皇上圣明!臣、臣有疏奏,”说着袖中取出双手呈上,“请毁各地忠贤生祠。”
崇祯接过一看,皮上写着《久抱建祠之愧疏》,翻开略一览,就摆了摆手:“那倒不必,只是不要再建了,劳民伤财,有违公公仁爱之心。已经批准的建祠费用照拨,其余就止了。”转头对徐应元说,“拿笔来。”徐应元忙捧了上来。崇祯拣起饱蘸了朱砂,在魏忠贤的折子上批道:“建祠祝厘,自是舆论之公。厂臣有功不居,更见劳谦之美。准辞免,以成雅志。”
崇祯扔下笔,点点头道:“既是公公说了,杨邦宪、刘述祖所请就不准了。至于陆万龄、曹代,明是抬举公公,实是欺世盗名,怙恩邀宠,不可不究,着有司訇讯!”
魏忠贤两腿一软,不自主跪下去,小皇帝要杀鸡骇猴了!罢了,既不能攻,以退为守吧:“臣、臣还有奏,臣并请辞去东厂总督之职。”
王体乾大惊,魏忠贤突出此招,并不在谋议之内,辞了东厂,再无实权,掌印太监按序在秉笔太监之前,这不是置咱家于俎上吗?赶忙跪倒:“臣亦请辞内宫掌印之职。”
崇祯站起身:“二位公公请起。朕治陆、曹的罪,是因他二人要置公公于赵高之上,并不关公公的事。”说完转身进了皇极门。
“置赵高之上?谁是赵高?”魏忠贤问崔呈秀。
“秦二世的丞相,曾指鹿为马,众皆附和,无人敢纠其说,威在二世之上。”崔呈秀答。魏忠贤心中悚然而惊!
众人正要散去,忽听午门外一片声喧嚷,就都挤过去看,却见午门紧闭,从门缝看出去,只见重兵三层。
正纳罕间,听见门外周文炳高声叫道:“都听着了,圣上有旨,内官过滥,人浮于事,要裁撤内廷冗员。尔等服侍有年,今日放归,方才已领了月饷和遣散盘缠,不必再进宫了,回家去吧!”
门外的三千武阉好半天才回过味儿来,立时炸了营!这是给赶出宫了呀!自己一个半残废,回家能干什么?便有人喊:“请皇上开恩,我们回家得饿死呀!”周文炳冷笑一声:“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了,想要朝廷养你们一辈子,给你们养老送终吗?”立刻又有人叫:“宫里还有我们的家当呐!”
周文炳不再说话,把手一挥,官兵就压了过来。众人没辙,知道再抗也没用了,还要受皮肉之苦,只好散了。想到这许多年辛苦攒下的银子都留在宫里了,就有人哭出了声,立刻就响成了一片,直到随着这群人出了皇城四散开去。
[1]《三朝要典》共二十四卷,初拟名《从信鸿编》,又称《三大政纪》。为了达到陷害东林党人的目的,顾秉谦、黄立极、冯铨等人纂辑万历、泰昌、天启三朝有关梃击、红丸、移宫三大案的示谕奏疏档册,加上案语而成,中间多有混淆是非,颠倒转折之处。
[2]天启七年,皇太极攻朝鲜,朝鲜国王李倧向明廷求助,天启命毛文龙援朝,三战三捷,迫金军撤兵。
第四章登基称帝,年号“崇祯”
信王登基
黄立极、张惟贤率领着阁臣和六部科道、元老重臣来到文华殿前,将公、侯、伯、百官和军民耆老等进呈的劝进表文递给徐应元,就跪在那儿等着。
这劝进表为礼部所拟,共三表,意思一样,表述略有别。这是大明的酸腐遗风,储君继统之前必须犹抱琵琶,扭捏作态一番,以示不忍和谦逊,如是者三,才能设坛建醮,绿章拜表,其实是“固所愿也,非敢请耳”,所以必须三劝。
黄立极累得腿都打哆嗦了,这已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朱由检回答说:“览所进笺,具见卿等忧国至意。顾予哀痛方切,继统之事,岂忍遽闻,所请不允。”第二次批道:“卿等为祖宗至意,言益谆切,披览之余,愈增哀痛,岂忍遂即大位!所请不允。”但此时黄立极心下轻松了许多,储君的回批已经从“我不想听”变成了“不想现在即位”,也就是听进去了。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信王必然答应了,批答中已是以“卿”称臣,分明早已是以皇帝自居了。
等了片刻,徐应元笑模笑样地出来,递过批答。
黄立极抖着手接过急看,立时大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