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霖同她说话的声调永远软软的,像个宠溺妹妹的哥哥,桃华有时想堵他一两句话,往往到了嘴边,还是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那样软的语气,她不忍心去反驳。
若桃华一直长在不周山,兴许是件好事,同季霖九色鹿他们平平静静活着,直到寿元枯竭死去那日,三界后来便不会有那场因她而起的劫难,她亦不用活的那样累心。
然而造化从不轻易放过谁,它像一杆刻度精准的秤,一个个的将苍生从秤上赶过去,不留给任何人侥幸逃脱的机会。
那年三界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魔族四魔君里头排行第三的魔君重温兴兵造反,往凡界仙界派了数头魔物作孽,欲逼主宰天地的帝君初微退位;二是撑天的柱子不周山受到魔物的毁损,九重天摇摇欲坠,天地很有可能归为混沌。
仙界的神仙们没想到不周山会出现问题,波及三界的晃动发生时,个个惊得脸色都变了,匆忙结队往初云□□见帝君,拜请他暂时停下对魔界的讨伐,往不周山看一看撑天的柱子究竟怎样了。
初微抵达的那刻,不周山正好下了初雪,鹅毛大小的雪花从泛白的天空往下飘,一层一层堆积,似能涤净天地间的鲜血与罪恶。
这场初雪来的比往年晚一些,腊月已经过了大半,新年即将到来。季霖去了仙界同赤云仙子再要一件过冬的衣裳,不周山上只有桃华与一群不会说话的动物,以及,一位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比初微来的还要早,不周山的晃动便是由它造成的。不速之客的头顶长着两只硕大的犄角,顶端尖尖的,看着像冻住的冰凌,一次又一次撞击不周山的山脊,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桃华兴致勃勃的站在菩提树下,啃着枚果子看九色鹿卧在山地里梳理皮毛,得空再看一眼撞击山脊的面相丑陋的不速之客。
不周山上的生灵没有这般丑陋的,想必它是外界进来的,桃华搞不懂它为何要撞击山脊,但是旁人的事她一向不管,它爱撞便由它撞去罢,只消不危及她同九色鹿的洞窟便成。
新雪初落的时刻,头顶长犄角的魔物嗅到了初微的气息,它得了重温的命令,将撑天的柱子撞毁三分,眼下柱子毁了有两分,任务不算完成,然而初微却来了。
它晓得初微的厉害,这位祖宗并他手上的凉月剑是魔族的煞星,任哪位魔君见了也要抖三抖,它还没完全修成人形,一半的躯体仍是魔化的,没必要为了魔君重温丢了条小命,还是抓紧开溜为正事。
眼睛没看脚底下,只一心想溜得快些别被初微看到,踩着甚撞着甚无所谓。卧在山脊不远处的九色鹿没来得及躲避,只往旁边挪了一小步,便被面相丑陋的魔物一脚踩碎,骨头碎裂的噼啪声清晰可闻。
桃华手里没啃完的果子轱辘顺着斜坡滚到了魔物的脚边。离九色鹿烂泥一样的遗骸只有一指宽。
九色鹿譬如她的母亲,打小一口一口奶将她喂养到大,虽然不会说话,也没教她做人的道理,桃华对她的感情仍比对季霖还要深。
仇恨冲淡了莫大的哀伤,她记得季霖同她说,遇着事不要怕,要想法设法还回来,要有一派骨气,视天地万物为草芥。
手里头没有兵器,只有许久不曾修剪的指甲锋利如刃。魔物恍若无事的继续朝山下逃,桃华快跑几步扑到魔物身上,指甲深深嵌入它的肉里,似要撕扯一块下来,嘴巴咬住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