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桑杉无声无息折腾过很多次的男人把《倒影人生》的剧本放在一边,直觉告诉他这个本子里有他不得不踩的坑。
“池迟跟我说这部电影你还要再拍一个半月,九月下旬才能彻底杀青。”
“之前男主角的戏我都要重拍,我们最近碰撞出了新的想法,很多地方可以再做一点尝试和修改。”
“看来你对档期延长是没有意见了?”
“嗯。”灯光下,男人笑意盈盈,“这场戏我拍的很开心。”
酒店外的树上,有鸣蝉不知停歇地叫嚷着,就像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个夏天一样。
学校的礼堂里坐满了人,有即将进入人生新阶段的毕业生,有来凑热闹送别自己学长和学姐的高中生,还有一些家长。
最后一排椅子后面有一条狭窄的小道,那里也站满了没有位置可坐的学生们,接着他们,桑杉将自己的身影藏得严严实实。
舞台上,一个男孩儿在表演一段儿话剧里的独白,不是他们之前说好可以一起表演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也不是他最钟爱的《哈姆雷特》。
嘈杂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桑杉还是能清楚地听见那个人的声音。
“一个快去死的人是有权利可以提出他个人的心事的,我的一点心事就是要你心里明白……我是爱你的,琼玛,当你还是一个难看的小姑娘,穿着一件花格子布的罩衫,围着一个皱缩不平的胸褡,背上拖着一条小辫子的时候,我已经爱上你了,我现在也还爱着你。……现在,我又在这张纸上写着你名字的地方吻过了。这样,我已经跟你亲过两次吻,两次都没有得到你的允许。话已经说完了,别了,亲爱的……”
充满了快乐、期待和离愁的毕业晚会,肖景深所念的,是牛虻写给自己爱人的诀别信,在蝉音里,在人群中,在这个让人无力挣扎的世界上,桑杉默默地红了眼睛,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开。
那时,他们已经分手,即将各奔前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长长的一条林荫道通往校外,每一步都熟悉地让人心颤,可是再也没有人会喊着“小黄毛儿”让她转身回头。
“无论我活着或是死去,我都是一只快乐的牛虻……”
脑海中还回荡着这句话,桑杉回到家里,面对的是面带怒气的父母,他们两个人突然来了这里,就是要问清楚桑杉是怎么办好了出国手续,怎么交上了钱的。
桑杉拿出了借据和学校发来的关于奖学金申请的文件,直白地告诉他们,自己铁了心要出国读书。几十万的债务让她的父母直了眼,还有几个月才满十八岁的女孩儿干脆提出自己独自承担所有债务,并且在毕业后每年提供一笔钱,让他们不要阻拦自己出国读书。
“在你的眼里,你的爸爸妈妈到底是什么?”
一家之主的父亲用一种痛心疾首的态度问她。
“在你的眼里,我到底是什么?”
女孩儿直直地回视他,把问题反扔了回去。
“你能不能跟我们好好谈谈?这不是钱的问题。”
“从十一岁到现在,我等了很多年,希望你们能跟我好好谈谈,告诉我你们就是要离婚了,告诉我你们是把我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当成和你们平等的一个人去看,而不是一个套着孩子的头衔的宠物,可我没有等到。刚刚你又撒谎了,如果不是为了钱的问题,你们怎么回来找我呢?”
母亲的态度比父亲更加激烈,她对桑杉说自己对她很失望,没想到自己花了这么多年心血培养出来的孩子居然这么叛逆,才十几岁就敢去借几十万的外债。
桑杉看着她,语气平静地说:“妈妈,我的人生有两条路,一条路,是你们为我下的决定,另一条路,我就只能让你们失望和不解,就像您有两个孩子,您可以很自然地选择去照顾哪一个,我也可以选择自己想要走的是哪条路。要是您为了欠债担忧,您放心,这其中没有任何非法的操作,也没有违背社会道德,我说了这钱我会还,就不会让你们有一点麻烦。要是您是为了一个不再听话的女儿愤怒,你们决定离婚的时候,你们决定让我一个人住在这儿的时候,你们决定给弟弟起名叫桑桑的时候,我都听话了,然后你们告诉我,我为之奋斗多年的目标你们不能帮我达成了……”
父亲因愤怒抬起的手掌被姑姑死死地拉着,那个没什么见识总是被自己弟妹瞧不起的女人大声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