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里有沉沉的光,表情依然是平静的,但徐槐觉得这个时候的杞无忧十分耀眼,“嗯,一直都相信。”
杞无忧和今井野不一样,他有充分的把握去完成更高难度的动作,而且只是刮风而已,情况并不算太糟糕。
然而没过不久,更糟糕的事情就发生了。
sven的分数出来了,他和今井野做了差不多的选择,只在跳台区增加了半周的难度。
在杞无忧前面等待上场的凯恩忽然抬头,突然语气暴躁地说了句什么,杞无忧没听明白,只觉得像是在骂人。
徐槐仰起脸,怔怔地望了一会儿夜空,不辨语气地说:“下雪了……”
视线里好像有几枚微不可见的白色雪花飘落下来,杞无忧终于慢半拍地感觉到。
雪道上不一会儿就变得湿滑,视野也变模糊,看不清前面跳台的位置。
比刮风更恶劣的天气,对于还未上场的滑手来说堪称毁灭性打击。
昆腾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的第四跳,从第一个道具区开始就有失水准,中途雪板打滑,出现了两次失误,最后有惊无险地完成了比赛。
透过对面的大屏幕,杞无忧看到了昆腾摘下雪镜后失落与无奈的眼神。
徐槐也为老朋友感到惋惜,但这时候他更担心杞无忧。
“槐哥,比赛会取消吗?”
杞无忧有些茫然。
遇到这种恶劣天气,出于安全考虑,比赛应该会取消吧。但不论是解说员还是观众区,突然飘落的雪并没有浇凉他们的热情,反而更激动起来,场外的气氛比起刚才更加热烈。
“应该不会取消。”徐槐叹息了一声。
如果这场雪是在比赛开始之前下的,那此时比赛可能已经取消了。
可现在,比赛已经进行到三分之二。前面的选手辛辛苦苦比了好几轮,如果这时候取消对他们也是不公平的。
只是一点小雪,下得不算太大,滑手们都是实力出众的顶尖运动员,有充分的应变能力。
最重要的是,这是一场商业赛事,涉及到的利益众多,出于收视率与更高的商业效益考虑,主办方决定让比赛继续下去。
是应该鼓励杞无忧挑战高难度动作,还是劝他效仿其他滑手,不要死磕难度,选择更稳妥的动作呢?
徐槐在心里纠结了一番,有些拿不定主意。
如果换作他自己,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尝试自己能力范围内最高难度的动作,因为他有足够的实力和勇气去冒险。
可是同样的情况放到杞无忧身上,他却希望对方能够稳妥一点,尽管他知道杞无忧等这场比赛已经等了很久,这是一次多么来之不易的机会。
真的很危险,连大赛经验远比他丰富的昆腾等人都放弃了尝试更高难度的动作。最后究竟是会平稳落地还是摔倒受伤,谁都无法预料到。
心脏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挣扎很久,但徐槐还是不想干涉杞无忧的想法。
杞无忧不需要别人帮他修剪枝叶,他可以自由地生长。
就交给他自己来决定吧。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徐槐都会无条件支持他的选择。
“小杞,”徐槐捏了捏他的肩膀,帮助他放松,“你还想跳原来的动作吗?”
杞无忧垂眼,并未作声,只是将手轻轻地覆在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上。
过了一会儿,听到音响里解说员在播报昆腾的分数,他才开口:“槐哥,我觉得现在这个情况再上难度不是很明智,今天就不让你担心了。”
“如果……明天的比赛没有取消,”杞无忧语速缓慢,却很坚定,“我会尝试跳2160。”
看着杞无忧坚定的眼睛,徐槐松了一口气,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怅然。是遗憾吧。
好像又不止这些情绪。
徐槐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杞无忧比以前更沉稳了,不再像以前那样会意气用事,和他较劲儿,也和自己较劲儿。现在的任何时候,杞无忧都能够保持最敏锐的判断力,冷静地分析赛场上的局势,并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杞无忧长大了。
徐槐内心深处缓慢地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长大是一个很缓慢的过程,但杞无忧似乎不需要这么久。
短短的两年时间,他陪着杞无忧经历了很多事情,杞无忧的成长他都看在眼里。
也是在这一刻,徐槐忽然发觉,原来,教练就是要陪着自己的运动员长大啊。
而他自己也在这一过程中不知不觉间收获了很多。
或许这也是他成为教练的意义之一吧。
第四跳,杞无忧的起跳速度减慢了些,放弃了在道具区跳后空翻,改为前空翻和转体的组合动作,难度虽略微降低,但观赏性依然极佳。
来到跳台区,向前翻腾四周半,同时伴随着空中转体。腾空不过三秒钟的时间,却足以让他将最擅长的动作发挥到淋漓尽致,无可挑剔。
他在抓板动作的衔接上也做了调整,动作不疾不徐,潇洒自如,没有在空中停留太久,尽量稳住重心,避免落地时雪板打滑。
观众们被他眼花缭乱的动作晃花了眼,还处在震撼之中,杞无忧却已经舒展双臂,向身体两侧张开,如同一只即将落地的飞鸟,轻盈地落在着陆坡上。
落地动作完成得非常漂亮,雪道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滑行痕迹。
滑到终点区,杞无忧身体反弓向下压,卷起的雪雾铺天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