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戈、祝彤被阿妍一找,两人都很奇怪:“怎么是你来叫?”阿妍不是在祝缨身边的,怎么会是她?
两人再三询问,阿妍小声说:“你们在老师身边,老师近来体虚,你们……”
坏了!这两个人,一个父母双亡养过弟妹,一个爹死娘嫁人寄养在叔叔家,察言观色的本领都是有的。不过花姐不许二人一惊一乍。二人的常识里,花姐这个年纪,有这个反应还挺正常的。六十岁了,总不能跟二十岁一样精力旺盛。
当下二人被提溜到了祝缨桌前,低头忏悔。又怕被祝缨认为是心中只有“前程”而不关心花姐,后背的衣服都被汗粘在了身上。
祝缨没有继续责怪她们,而是说道:“以后多留意她一下。”
二人如蒙大赦,祝缨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花姐是真的老了……
这一声叹息落到二人耳中,顺着耳孔钻到身体里,一路钻得她们的心也跟着酸涩惆怅了起来。
祝青雪的到来救了二人,祝缨看到祝青雪捏着公文便让二人先行离开。祝彤路过祝青雪,瞄了一眼她手中的公文,是安南内部的。
安南不止印与朝廷的不同,文书的样式也与朝廷有所区别。说好听一点叫做“不敢越过朝廷了去”因此文书的尺寸较朝廷公文略小,在封皮的左上角还会因公文的重要性不同印上不同的花纹、字符。
这一封看样子是比较普通的文书。
一错身,祝彤对祝青雪抱一抱拳,离开了签押房。
祝青雪将公文往祝缨案头一放:“博州的。”
祝缨拆开信,上面写的是祝炼的妻子何月明要先于祝炼到西州来见祝缨。何月明不是安南人,也不是吉远府人氏。她是通过新驿路,从北边来到安南的。安南至今仍然算是“烟瘴之地”,愿意迁居至此的人并不多。何月明过来,是因为她的父亲是个商人。
她是家中独女,再三权衡,她决定跟着父亲到安南。何父家资颇丰,在中原算不上巨富,到了安南就颇为可观了。
原本,祝炼就算结婚,也是想着“为老师联姻经营下势力”,何月明并不是他考虑的好对象,祝炼本不在意的。何月明却又另有道理,因为她发现安南与传说中的一样,女子可以做官,也不限制商人子女考试做官。
那便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她识文解字、能写会算,在山外,只好做个“当家主母”,到了安南,她想做官了。
安南的授官考试总也凑不齐许多人,还是各州县都找祝缨要人,祝缨才勉强凑了一局。这一次,祝缨就对考试资格作了限制——试,谁都能考,但是要做官,必须限期把家搬到安南来。父母和老婆孩子,总得来几个,外地人孤身在安南,仕途通常不会太好。
安南任官,也采用了朝廷的经验“异地”、“不得与民争利”等等。
何家思前想后,颇费了些周折才决定举家搬迁。何父选定住的地方本是西州,但何月明被分到了博州去,放到州学里当老师了,传递家书、添置家产,总有一些事要劳动到祝炼。祝缨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好上了的,反正祝炼是要结婚了,祝缨也就给了他一份结婚的礼物。
如今何月明要来,祝缨倒是欢迎——赵振回去了,礼曹得有人干活,不能累着花姐!
祝缨笑道:“既然是自己来的,就不要住在外面啦,到家里来住吧!都不是外人!”
祝青雪不知道祝缨的盘算,倒是挺为祝炼高兴:“您对学生是真的好啊!”
“那是。”
…………
何月明是个白净修长的年轻女子,比祝炼小了七岁,出身、家庭的原因,她也算是“高龄未婚”,与祝炼结婚的时候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
进了幕府,看到祝缨,她却提着裙子就冲过来,跑近了,松手、伸胳膊、抱住祝缨的胳膊笑着叫一声:“姥~~~”
一串动作一气呵气,虽然也是在学校里教书的,却与立志要一直教学生的阿妍完全是两个模样。
祝缨笑眯眯地道:“哎~~~”抬起另一只手,拍拍何月明的胳膊。
“您的气色真好。”
“你也不差呀。”
“嘿嘿。”
祝缨道:“你到安南来,没有水土不服,我就很欣慰。”
“我身体好。”
“长途跋涉,累不累?”
何月明用力摇头。
“那明天你到学校帮着代几堂课吧。”祝缨说。
何月明笑道:“好!我请教一个姑姑,让我教什么。”
“她现在不在学校里,在医馆呢,我让阿妍同你讲。”
“好。”
祝缨一个眼色,杜大姐上前来对何月明道:“大娘,跟我来吧。”
何月明也不管丈夫没来,安心在幕府里住下了。第二天先回娘家看了看,接着就去了学校。她的长项与赵振并不相同,好在总能应付一些其他的课程,安南也不注重赵振很懂的礼法制度之类,讲得本身就比较少。
代了一阵课,赵苏、祝炼等人陆续押运赋税到西州来考核,他们也都对“许各地士绅募壮士操练,结寨自保”有自己的想法。赵苏以为,梧州需要再添一点兵马,因为吉远府肯定会有人借机拉起一点人马。
“无论吉远士绅是否友善,安南的安危都不能寄托在别人的良心上。”赵苏说。丝毫没受自家也是福禄士绅的影响。
祝炼则认为应该加强一下北关的警戒。
祝缨道:“我已经给苏晟下令了,每晚宵禁时分,把桥板抽了。”
眼下,安南能做的就是一边与西番磨,一边静观时局变化。
赵振回来得稍晚一些,带来的是福禄士绅的一种请求:地方士绅要招募壮丁,但是一则不会练兵,二则武器也差一点。看家护院、行商走镖还行,如果真遇到乱战,恐怕不支。希望如果有危险,安南可以施以援手。
赵苏道:“付粮草、抚恤、辛苦钱就行。”
赵振道:“这是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