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节(1 / 2)

小吴转脸就走,庞石匠跟着追了两步就被火气很大的典狱喝住了:“那个老贼,你要做甚?”

庞石匠没理会典狱,他双眼流出泪来,道:“小官人,人是我杀的……”

典狱的同僚们因为赌钱被打了不能当值,他肉眼可见的得替这些人多值两个班,非常不耐烦地说:“当然是你杀的,不是你杀的,你能到这儿来?啰啰嗦嗦说这许多!”

庞石匠听不懂典狱的方言。

他只看得出来人家不高兴了。想起来小吴提到自己儿子的语言不通,他更慌了,又说了一句:“小官人,不干小儿的事儿,人是我杀的……”

小吴服气了,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吗?他气呼呼地走了,走出男监眼珠子一转,跑去找到了侯五,如此这般一说。

侯五道:“你小子浑身的心眼子就好猜上官的心思!”

“羡慕吧?羡慕不来的!”小吴得意地说。

“呸!显摆!这么显摆招人恨!”

“这不是知道侯老叔你不是那样的人么?怎么样,帮个忙呗?我请你喝酒。我想大人一准是想知道她要用的人的底细的。判了流刑的多少都背着点重罪。万一死性不改……”

侯五道:“行。”

换了侯五去男监。

福禄县男监管得不如大理寺严,侯五算县衙的自己人,典狱就让他进了。侯五跟他说不两句,就说:“刚才小吴气哼哼的走了,出什么事儿了?”

狱卒道:“翻来复去就那一句话……”

侯五是会官话的,叫过来石匠慢慢聊,他不会说话,直通通地道:“你就这么心疼你儿子呢?他跟你走了三千里,你一个囚犯张口叫人信他是个好孩子,你有那么大脸么?”

庞石匠难过地哭了。

侯五道:“哎哎哎,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庞石匠道:“都是我的错……”

“你还矫情上了是吧?会说点儿别的话吗?”

庞石匠一噎,侯五也走了。回去对小吴道:“呐,想到大人前头的事儿可不是那么容易办的呀!还怕几个囚犯怎的?咱们看紧点就是了。”

小吴不免觉得丧气。

晚上吃饭的时候跟曹昌一起吃,曹昌说:“小吴,明天一早你多费点神,我得出去办件事。”侯五感兴趣地问:“什么事?”曹昌道:“把庞石匠的儿子也叫上,这小子也会干活。”

小吴和侯五大吃一惊:“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大人派了杜大姐去庙里……”

小吴确实是个机灵人,他担心的并没有错,谁手上一堆流放犯也不能心太大。祝缨自己不怕,还有父母亲人,还有满县城的百姓呢。她先把这些犯人的亲属安排到了庙里,再让女仆去庙里“还愿”,顺便跟借住在庙里的犯人亲属聊上一聊。

杜大姐京城人,官话说得也可以,不但能跟庞石匠的儿子套话,还从兽医娘子那里又探听到了一点别人消息。一字不漏地复述有难度,说个大意还是可以的。

据杜大姐回报,庞石匠的儿子是自愿跟着爹过来的。

侯五道:“这不废话么?他又没犯法,哪个能押了他来?”

曹昌道:“那不一样,他爹也是为了他。”

“怎么说?”小吴问。

“这得说到他阿翁阿婆了,偏心,总是把大儿子家当牛马使,拿了大儿子的补贴小儿子。有活儿大儿子家干,吃喝都贴给小儿子,大儿子一时手紧拿不出来,就要骂大儿子全家不孝,咒他们横死。庞石匠在外面出工挣钱,他娘子在家就干全家的活儿。小儿媳妇连碗都不刷,大儿媳妇连柴都要劈。累死的。”

“哎哟。”小吴和侯五都感叹了一声。

“原本想,熬到发送走了父母也就得了。不想老的脑子也不清楚,临死前逼着大儿子发誓,他们死了以后,大儿子还得跟他们在世时那样看顾兄弟。”

侯五道:“活该了。”

曹昌叹了口气:“怎么忍心的?”

侯五撇撇嘴,冷笑道:“怎么你们村里没这样的老糊涂?”

“呃……也是有的。老的一死,两个儿子家准闹起来。”

小吴道:“也忒偏心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小的要是被惯坏了,爹娘死了自己还不识数,且有亏吃呢。”

“是呢。爹娘一死,小儿子就要家产,房子是他哥挣下的,他要,钱是他哥挣的,他也要。哎,叫他哥哥爷儿俩搬出去。庞石匠还真搬了,爷儿俩赁了个房儿住下。他儿子都以为从此两不相欠了,哪知他弟弟又带着侄儿跑过去要钱!说,爹娘临死前说好的‘还与在世时一样’,哪怕哥哥死了,侄子也不能不管他们。”

小吴和侯五都发出响亮的咋舌声,侯五道:“瞧瞧瞧瞧,这就死了吧?我就奇怪了,这事儿有什么不能说的?”

曹昌道:“怕一说就要说到爹娘,不想说他爹娘的不是。”

小吴道:“不对呀!这么多年了,老婆都累死了,突然心疼起儿子来了?”

曹昌道:“小庞石匠自己躲了,他爹老婆孩子都没了,这才发的疯。”

小吴的好奇心得到了满意,大方地对曹昌说:“我哪天也都要听差的!你只管去叫人!哎,有那么个爹,这小庞石匠可真不容易啊。可惜了。”

…………

“可惜了……”张仙姑也啧啧地惋惜。

杜大姐道:“谁说不是呢?”

她们也就在后衙里说说,全县她们最闲了,别人忙春耕,她们就瞎忙。张仙姑从街上扯了点土布,跟杜大姐两个缝点短衣服、小布袋之类,在家里还是穿着短些方便。张仙姑还要给祝缨做新鞋,她不干点什么就闲得慌。

杜大姐抢了纳鞋底的活计,张仙姑就缝个小袋子预备给祝缨装随身带的笔。

祝缨向来不干这些活,她一手执刀,慢慢将一支簪子的簪头雕出了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