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里又得了消息,说三女考上了青城大学,姚秀才乐得差点找不到北,不禁为自己的远见卓识得意不已。
罗达出门时撞见笑得一脸牙疼的姚秀才,抖了抖手上的皮帽子,逗他道:“酸秀才,昨儿个捡黄金啦?”
“比黄金还好,”姚秀才压低声音,凑近他道,“我家三女考上青城大学了!”
作为几十年的老邻居,罗达两只吊梢眼一翻,鼻子里不客气地哼了一声:“又不是出了女状元,得意啥子?”
姚秀才得意洋洋地一抬下巴,扶了扶鼻子上的眼镜框,朝北方拱了拱手,一点都不客气道:“大楚朝皇帝若还在位,我家保不准就出个女状元!”
“酸秀才你这嘴巴没门,不怕新政府上你家来讨茶喝,俺可怕了,俺这就上工了,不和你这酸秀才胡扯。”罗达摇了摇头,整了整身上的厚棉袄,慢悠悠地晃到巷子口的早点摊子上喝咸豆花。
姚秀才一脸遗憾地望着他的背影叹息道:“夏虫不可语冰。”等看着罗达走远了,他瞧着左右没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呸了一声,暗地里嘀咕着:“这罗家真是没落了,有这种邻里真是家门不幸,等着瞧,我迟早要从飞仙路搬去新界住大洋房。我可是要享女儿福的人……”
身材娇小的姚太太挺着肚子,听着门外依稀还有些声响,奇怪地对身边的老妈子李嬷嬷道:“你去门外瞧瞧,老爷还没去上班吗?”
“姑爷约莫还在等牛大的黄包车吧,昨个牛大便来告罪说今儿让他大儿子来接姑爷上班。”李嬷嬷略一思索回应道。
姚太太秀丽的眉头微微一蹙,迟疑道:“牛大儿子可稳妥?”又嘟着嘴抱怨了一句,“嬷嬷,你到姚家都二十多年了,还管老爷叫姑爷,他听到该不乐意了。”
“小姐,男人皮糙肉厚就不该惯着,你就把心思安安稳稳地放进肚子里。”李嬷嬷从小奶大了姚太太,又随着她跟到了姚家,看着亲如闺女的小姐长大嫁人生娃。新时代一来,新政府禁止奴隶买卖,但李嬷嬷孑然一身,无处可去,姚太太便还是留着她在身边。
她一心一意跟着姚太太,姚太太对她也十分依赖,轻易离不得。虽然李嬷嬷现在只是佣人的身份,与姚太太的情谊却与俗世间的母女一般无二。
姚太太见李嬷嬷又一次对她的抗议视而不见,也没了脾气。
李嬷嬷嘴里又叫了一声“小姐”,便扶着大腹便便行动不便的姚太太进内堂,叮嘱着:“你是有身孕的人,可不能多思多想。姑爷都那么大的人了,左右走丢不了。”
“嬷嬷,老爷和我说这一胎生完了,就去洋人的医院做什么手术,以后就不再生了,”姚太太顺从地被李嬷嬷搀扶着进屋,屋里暖融融的,把一切严寒都阻隔在外,她上了炕歪在大靠枕上,发出一声惬意的叹息声,“我也不愿意再生,可这次万一又是个女儿家呢?”
“女娃怎么了?!”李嬷嬷摸了摸汤婆子,觉得温度刚刚好不烫手,这才塞到姚太太手里,“放眼偌大的青城,也就咱家的女娃最出挑,如今三丫头争气考上了青城大学,玉观音似的四丫头读的是青城女中,过两年一准也能考上大学,两个小的也都读新式学堂,左邻右里谁敢说咱家的姑娘不好!小姐你和姑爷这辈子就等着享女儿福吧,你还是小闺女的时候,我就找道观里的道姑算过了,说小姐是个有后福的,一辈子的福气都应在女儿身上呢。”
一贯看姚秀才不顺眼的李嬷嬷,在对待姚家年轻姑娘们的态度上,倒是难得地与姚秀才如出一辙。
一说起享女儿福,姚太太就怄得慌。
她长了一张江南之地盛行的瓜子脸,身形又娇小,世间光阴似乎独钟情于她,她的日子过得也比旁人都慢了几分。
这一点上姚家长女姚静静独得母亲真传,相貌与母亲十分相似,更难得性子也是温柔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