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留下了两本剪贴簿,说是手帐,特地叮嘱云老师收拾一下没法报销的票根,留给他作纪念。
项真的语料库日新月异,程振云有听没有懂。他把收集在文件夹里的票据摆出来,一时难以清理出哪些是没用的的,便干脆全部拿去彩印了,一张张裁好留给项真备用,顺手翻开了手帐。
第一本剪贴簿扉页写着“献给一颗星?”,字体很有项真特色。说来也有趣,项真体型人高马大的,却写得一手蝇头小楷,字迹秀丽,颜文字满页乱飞。正文前半部分是排得满满的深秋之旅行程单和手写的旅行计划,程振云略扫了一眼,不出所料地发现绝大部分都没完成。
毕竟项真一直都宅在病中的程振云身边。
往返的机票登机牌贴在了计划结束的下一页,旁边用很花哨的装饰字体写着许多难以分辨是英语还是意大利语的短句,程振云基本没看懂。
再往后,手帐被相纸打印的照片撑起了厚度。照片有些是风景照;有些是项真拉着他摆拍的影子、手指和侧脸;有些是自拍合照,项真笑得花枝招展,程振云偶尔牵起嘴角;还有些程振云病中不知道何时被偷拍的单人照片,大部分都是睡颜,配文是无意义的语气词和过度使用的表情符号。
程振云的手指在一张许愿泉的风景照停留了片刻。
他拍的。被大量许愿钱币印得泛黄的池水里,一双倒影格外明晰。
那时候项真说:“云老师来试试嘛,许个愿?”他换好了一大把小额硬币,跃跃欲试地摆出右手绕到左肩扔硬币的别扭姿势。
程振云正蹲在旁边研究泉水折射率,脖子上挂着项真为了扔硬币而取下来的相机。他闻言,认真思索片刻,却没能得出答案。程振云想要的很少,就是算上项真也不多,刚刚好够他一手抓牢,并不需要寄望于不可知力量的庇佑。
程振云站起身,从背后掰开项真的手指,接过他指缝哗啦漏下的硬币,塞进自己的口袋:“你应该向我许愿。我比喷泉更有可能完成你的愿望。”
项真茫然地勾起手指,只握到一枚10欧分的漏网之鱼,背面的维纳斯神色温柔地与他对视。项真弹起硬币又握在手掌,笑起来:“云老师好自恋啊……不过我的云老师当然比许愿泉厉害得多哦。”
程振云没有兴趣跟一口喷泉比拼能动性。他耸耸肩,外套口袋里沉甸甸的硬币叮当作响:“你可以许愿了。”
项真刚刚还对着喷泉踌躇满志,愿望多到连英仙座流星雨也不够用,此刻却什么也讲不出,嘴张开又合上,反复数次,像在大海里无所适从的淡水鱼。
他小小声道:“那些我先存着好不好……攒着利息,说不定有一天就够分量让云老师给我摘星星了呢?”项真摊开掌心,硬币沿着他倾斜的手掌滑进程振云衬衫左胸的口袋:“订金。云老师给我拍个凭证吧。”
程振云“哦”了一声,慢吞吞举起相机,环顾四周。许愿泉被游客包围,往哪里取景都是噪点般攒动的密集人流。他于是转过身,拍下了一池漾着波光的泉水。
程振云不会摄影,照片过曝了不说,还拍进去旁边游客金灿灿的脑袋,被项真后期仔细修掉了。项真在旁边用鬼画符一般的幼圆卡通字体写了一行字。程振云钻研半天,终于看懂那个欧元符号和其下的复利计算公式。
联想起项真写在扉页的“献给一颗星”,程振云觉得,项真似乎非常想要一颗星星。他不能真的摘一颗恒星给他,但他可以想到一些替代方案——不知道现在开始使用ethunter,有没有希望在有生之年成功发现并命名一颗彗星?
第二本手帐前半部分大体相同,项真大概是掌握了新技能,各种颜色的闪粉墨水不时出来刷个存在,写着一些作用不明的祈愿;往后同样是机票与登机牌。
这一次旅行项真终于成功把程振云捎出门,剪贴簿里除了照片还有许多门票和打印的电子预约单,附着长长的手写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