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询问中带着小心和懵懂,与当年初入伍时一样,经常对着各式军械阵法茫然失措,只能小心翼翼地问:“将军,这是什么?”
而百里霂也一如当初一般耐心解答道:“这个机括是当年封大将军命人修筑的,我原以为只是个空架子,北凉骑兵机动性如此之强,等到这样大一个东西扔过去,他们早就跑得不知踪影了,如何用的着。”他低低叹了口气,“如今看来,是我肤浅了。”
说话间,那巨大的铁撞木已经装进了吊索,几十名士卒一起拉动绳索,楠木支梁咯吱咯吱地响动了起来,铁柱的一头慢慢滑出了城墙外。
随着撞木的重力与众人的拉力逐渐加大,绳索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白凡低声道:“太重了,这绳索恐怕吃不住。”
百里霂面色漠然,低声道:“继续。”
老旧的机括转动的声音格外刺耳,慢悠悠地划动着每个人的鼓膜,突然城下轰隆一声又砸来一块大石,正击在门梁上,一时间晃得拉绳的士卒有些不稳,手中一滑,那沉重的巨物猛然悠出城去。就在此时,百里霂突然抽出佩剑,斩断了绳索,巨大的铁撞木划破重重大雾,带起一片风声,远远地抛了下去,沉闷的夜色里传来铿然的木料断裂的响动。
“他们的车杆断了!”不知是谁叫了一句。
不需要再掷出火把,光凭方才铁撞木飞出的方向就能大约推断出,断了的正是对着城门的最大的那辆抛车。尹翟带了一支百人队聚集在城墙上,在断裂声后,立刻询问般地看向百里霂:“将军?”
百里霂点了点下颌,重新看向雾气笼罩的城下。
尹翟会意,举起胳臂,随着他的令下,烽火营的步卒们奋力向着他所指的方向投下长矛,城下传来了隐约的痛呼声。接连的巨石攻势终于停了下来,黑暗中沉寂了片刻,又响起了那有节奏的木轱辘滚过地面的声响。
“将军,他们在撤退,要不要带一队人马追上去!”白凡立刻问道。
百里霂摇头:“他们既是有备而来,必然设有埋伏,”他转过身,“况且这次他们所来的目的,大约不是真的攻城,只是示以威慑。”
其他人都怔怔地等着他说下去,他却挥了挥手:“下去再说。”
城东,议事厅。
等到各营校尉都汇集到此时,大雾才渐渐淡去了些,天色微微透出一些白。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宋安急躁地说道:“这几日敌人两次突袭都是出人意表,一击即退,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曲舜几乎一夜未睡,眼睛下面有一片薄薄的阴影,此时强打着精神:“他们这是动荡我们的军心,消耗我军士气。”
“将军!”宋安拍了拍胸甲,“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还是尽早出兵还击为好。”
“还击?你真的知道这次的敌人是什么人么?”
宋安怔怔地看着他。
苏漓在一旁插嘴道:“你们瞧见那抛车没有,他们从头至尾无人出来安放巨石,这就说明放置巨石的机括也置在下面,这样的东西就连我们的军械司也不一定能造得出,更何况是北凉人。”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百里霂,“除非是西域诸国这次也插进了一脚。”
白凡立刻道:“说起来,我们上次派去跟踪讫诃罗耶人的斥候至今都没有消息,也不知那位苏哈和北凉人缔盟了没有。”
“那抛车确实像是讫诃罗耶工匠的技艺,”百里霂开口道,“但我想不出他们背弃与大炎长久的友盟,转而投靠北凉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