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还在教会学校中攻读物理化学,准备进大学的何七爷就糊里糊涂的,被这帮俊杰们揪出来带兵去了。
何七爷是个天生的漂亮人。在幼小的时候,他那肤色与相貌就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一个上等的精品瓷娃娃——丹凤眼,长睫毛。木然的神情和呆滞的目光,也很像瓷娃娃。
经过了二十余年的成长,他从瓷娃娃变成了一个细高个子的瓷青年。从审美的角度来讲,一个人能够美似一件工艺品,应该不是件坏事;可是从人事的角度来讲,何七爷身为安国军的司令,而长的像个瓷人,这事瞧着就多少有些怪异,起码是相貌与身份严重不符。
不符也没法子了,谁让老帅就只有这一个七宝呢。就是这么个瓷人似的七宝,还是俊杰们好不容易抢过来的——何太太不肯让何家的独子同丈夫留下来的那些丘八们打交道。俊杰们无法,只好以绑票的方式将何七爷从学校中连哄带拽的弄出来塞进汽车中,然后一溜烟的开去天津。还没到地方呢,何宝廷继任安国军司令的通电便已经发了出去。
从那儿以后,何七爷就再也没能回过北平家中。
何七爷这人瞧着是全无灵魂的样子,然而在何老帅的熏陶之下,派头和脾气却是都不小。俊杰们哄着他,希图让他老老实实的留下来做傀儡。哪知太平日子过了不到半年,忽然就起了战争。
何七爷离开学校之时,连打架都不会,更别提打仗了。随着那几位俊杰一路后撤,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儿去,反正最后落下脚时,他发现自己这么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已经落到了一处鸟不拉屎的山沟里去了!
何七爷的地理一直不及格,所以模模糊糊知道自己目前所在之处,大概是豫陕交界之处的一个小县城——又或者是陕甘交界?
他也不去细究到底是哪两省的交界了,总之小县城这一点,是无疑的。
这里没有平安戏院,没有北京饭店,没有北海公园……要什么没什么,牛粪尘土倒有的是!
何七爷对于现状深感不满。他是在富丽奢华的何府中长大的,对于全中国的繁华地方,只要他有时间,都肯去做一次长途的旅行,挥金如土的消遣同时,顺便吸取最新进入国内的摩登气息。身为一个现代青年,他自然还有许多玫瑰色的梦想,比如在期末大考作弊时,他也会想到要出国留学继续深造,在胡同班子里大打茶围时,也会想到恋爱神圣自由结婚……他的头脑是包罗万象的,很会把现实与幻想天衣无缝的结合起来。
可是现在,他似乎自认能力有限,无法将门口那条乌烟瘴气的土路与自己本应广阔光明的前途联想在一起了。
因为脑子里总在想事情,所以他看起来常常像是在走神;而经常走神的人,又会导致反应的速度变慢。
爱走神,反应慢,像瓷人。综合起来看,俊杰们肯尊他一声司令,真是昧了良心了。
何七爷既然从何宝廷变成了何司令,司令的排场自然也要如数的摆将出来。此时他住在县城内最豪华坚固的一套青砖瓦房的大院子里,身边有勤务班一个,卫士班一个,文武副官六名,还有一个会做面点心的厨子,以及一个洗衣服洗的很干净的女仆。
何司令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家里接待军中的诸位团长。这些团长有老有小,统一的特点就是粗鲁难缠。又因为这一片地区是个三不管的地界,他们这些人武装先进,无可匹敌,所以也就相应的无仗可打。闲来无事,开始窝里反。
何司令端坐在一把光绪年间的太师椅上,神情很淡漠的倾听着这帮丘八们的抱怨与调唆,非常有耐心。等到丘八们抱怨调唆完毕了,他那张白皙的脸上才根据对象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