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幾回魂夢與君同(1 / 2)

夜色如轻扬的羽帐缓缓洒落,大漠的夜是深深的蓝色,星垂平野,明亮地燃着银亮的光,仿佛银汉迢迢伸手不可及。

我与他并乘一骑,信马由疆,缓缓前行。

他的身体是温热的,以保护的姿势在我身后,不离不弃。空旷的原野似乎永远没有边际,足以让我与他漫行天地间。

我靠在他肩头,低低道:“我们还要走多久?”

他的话语轻轻拂在耳边,道:“你喜欢就好。”他的手臂一紧,更拥紧我一些,声音低低如梦语:“嬛儿,我不曾想还有今日,可以失而复得。”

我低一低头,闻到他身上青涩而幽暗的气息,是熟悉的杜若清香。

这一刻,我真觉得往事皆可放,没有什么比能留在他怀中更有安全与幸福。

我婉声笑道:“如果真有什么一直不变的东西,我相信便是你身上杜若的气味。”

“山中人兮芳杜若,”他的声音似温软的春风,一滴一滴漾在耳边“小像会褪色,我也会变老,甚至对你的心意也会改变,但是这杜若却一直和你的小像放在一起,不会改变。”

我眉心微微一动,他已然察觉,伸出一指按住我眉心道:“不许皱眉,儿,我本不想告诉你这样肉麻的话,但是要告诉你这句话需等待许多年才有一次机会,所我你要记得,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浅去,只会越来越深,即便你在皇兄身边,即便玉隐在我身边。”

他的下颔抵在我的颊边,新生的鬓渣在面颊上有微微的刺痛,好像春日里新生的春草,茸茸的,带着无尽希望的气息,我一动也不敢动,只是轻轻道:“我都知道。”

我取饼他怀中的矜缨,不觉含笑:“这么多年了,还带着,多傻气。”

他轻轻一欠,却带着融融笑意:“是啊,你却不嫌我傻气。”

我忍不住轻笑,伸出手指去刮他的脸:“你羞不羞?”

月光如银倾泻,连远处的地平线也带了一缕淡淡的银光,恍若银河倾倒,连绵一线,时年久远,矜缨被手指摩挲得有些黯淡了,连系带子的缨络也有缝补的痕迹,我柔柔道:“你还自已补这个?”

他眸光微微一黯,还是笑道:“是玉隐缝的,我一直疑心那日的小像为何在人前突然落出,原来是带子年久断了,玉陷知道我不想换新的,后来她缝补好了。”

我闻得“玉隐”二字,想起那一日的情景,心中不欲多言,便让矜缨仔细放入他怀中。

他见我沉默,便一握我的手,问:“怎么了?”

我道:“你出来时玉隐知道吗?”

他微微点头“大抵是知道的,我让玉娆接她去平阳王府时,她似有疑虑,婉转劝过我。”

“你要为她和予澈考虑。”

风将他的话语一字一字吹进我耳中“我不知道皇兄要你和亲是否另有打算,但我不能不怕万一,万一你不能回来,万一你一辈子只能留在赫赫,赫赫哪一日再与大周动干戈,时要以你相挟嬛儿,这次,我一定要带你走。

心里泛起温软的甜意,那甜意里却浸着一点一点的酸楚“我们可以往哪里去?”

“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他冰凉的唇吻在我鬓边“不管为了什么原因,皇兄肯许你和亲,我都不敢再让你他身边,这么多年,他要什么我都可以不和他争,唯有你,他既然出卖你,我便不能再放你回去。“他深深一欠,带着无限感慨“就当我,唯一和他争夺一次。我会告知皇兄我追不到你,却听闻你刺杀摩格不成,潜逃不知所踪,告诫事情安定下来,我安顿好一切,便会来寻你。

马蹄声答答响起,我喃喃道:“天下之大,总有我们容身之处吧!”

我有些出神的望着深蓝天野,已经到了大漠的尽头了,再往身隐隐看得见有驿馆的点点***药味。回首极目望去,只是茫茫的原野开阔,唯有一颗胡杨,停驻在视线里,随风沙沙晃动。满枝的叶,这样渺广的大漠中,在马上吹着拂面的风,仿佛只是飘荡在茫茫大海孤伶伶的一叶,无边无际的原野,仿佛永远都不能走到尽头。

若是真能只是苍海一叶,随波飘荡,任意东西该有多好。可是天下那么大,终究没有甄嬛和玄清容身之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连那枚小小的矜缨都已沾染了玉隐亲手缝成的针脚,我们带着心里的牵挂又能自由地走多远?

我们放不下太多,苦海无涯,不能自渡,所以,永远不能同登彼岸。

风渐渐大了,拂起的衣角在深夜里如一双巨大的比翼的蝶,仿佛要自由地翩然飞起,我望着他的眼,山系乎是贪恋地握住他的衣襟,靠在他胸前,唤他:“清”

远处明明淡淡的***如燃燃的星子倒映进眼中,好像是一滴滴凝结的泪,脑海里蓦然想起幼时所念的一句诗,前后都已经模糊了,只记得那一句:“拼盏一生休,尽君一日欢。”

一生休?我来不及细想,他的吻落在唇边,带着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卷来。

月色明澈如清霜,自驿馆的窗格里漏下来,清晰地照出他睡梦中安稳的容颜。这样的神情,我已经数年不见,可是那样熟悉的,和自已记忆中的印象并无丝毫分别。只是觉得如身在梦中,不信还有这样一天。

这样的月色,和从前在凌云峰的月夜,并无一点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