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还有点新鲜,鸟鸣山幽,疏影横斜,山里的一切是多么令人心旷神怡啊。可是挂彩的细皮嫩肉遇汗钻心地疼不说,体力更经不起折腾,一天下来就有些坚持不住了。母亲却还是那句上了瘾的“口头禅”:“没出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决不能示弱!我便苦撑着。伴随着采回的没娘藤的数量的增加,一种凭借自己劳动换来的成就感使我紧绷的神经得以稍微放松。对劳动的艰辛也有了新的认识。不知为何,对母亲的成见竟没有那么浓烈了。
最后一次上山,中午吃干粮的时候,我对父亲说,多亏您领我们出来,挣了钱,学会了吃苦,身体也有劲了。父亲却笑着说:“是你娘说念书得好身骨,要锻炼你们”
那天晚上,我央求父亲去买了点酒。晚饭时,我艰难地端起酒杯,对母亲说:“娘,谢谢你的良苦用心,儿子明白了”
父亲怔住了,母亲也惊愕地看着我,既而语无伦次地说:“娃,娘说啥呢,我去盛菜。”但好长好长时间都没出来。
对母亲多年的误解与对抗在那一刻完全消融,长期横亘在我心头的与母亲的沟壑在瞬间弥合了。我不禁泪雨滂沱,只为对母亲的宽恕、容忍的感激;对一位平凡母亲在挽救和培养一个顽劣孩子的过程中,所付出的不平凡的努力的崇高敬意。那一刻,我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的学习并未因家境的困顿而松懈,劲头反而前所未有的足,重新拥抱母爱的感觉是多么美好啊。
然而母亲却病了,是那种不治之症。我只有发疯地读书,我决意要用母亲期盼的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来回报她,藉此温暖那颗默默承受生活之重,却不忘向自己至爱的人付出全部的苦心。
母亲看到了,可是她却要走了。弥留之际的母亲静静地躺在我的怀里,她那被生活和病痛熬干的身躯就像一株风干的没娘藤,轻飘飘的。
去年夏天,在母亲的祭日我赶回了家。久久伫立在母亲的坟头,突然,我惊奇地发现坟侧的树上竟然生机勃勃地长着一株没娘藤,粉红色的花间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我顿时泪如泉涌。没娘藤还在,我却再也没娘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