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虽易主,家幸无恙。
每年中秋佳节,他都会下山,在清寂的月光下痴痴地站在木窗外,看窗里的人团聚在灶旁,分吃一盘黄澄澄的月饼,一家三人其乐融融,欢声笑语随甜腻的饼香一同飘到窗外。
一家三人。
他落寞地笑了笑,抬头望天角挂着的寒月,在万家团圆的灯火中,无声地转身离去。
回到空无一人的山院,埋首在三尺书案,山风、清月作陪。
在昏暗摇曳的灯烛中,偶尔想起围在灶台一边说笑一边分吃月饼的三人,心中感伤之余,更多的却是慰藉。
如同茫茫江水中漂泊无依的孤舟,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岸。
传来他父母幼弟的死讯,是在山中读书
的第三年。
那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攒够了银两,便带着妻小,举家南下,谁知路上遇到打家劫舍的强盗。看见积攒半生的银两落入他人囊中,一向温吞的男人突然像发了疯的狮子一般横冲直撞,结果不言而喻,一家三口,皆成为刀下亡魂。
他多方打听,几经周转,终于敛回他们的尸身,安葬在后山。
从此世间,再没有一盏温暖的灯是属于他。
他就像失去了方向的孤舟,将永永远远流浪在黑暗的大海中。
转眼,又是中秋佳节。
当初他站在月色倾洒的木窗下,偷看那一家三人分吃月饼,心中亦觉欢喜,如今他站在冰冷沉寂的坟旁,如玉容颜被手里的火把照得如同鬼魅,白袍被山风吹得猎猎而动。
为什么!
为什么再一次抛弃他!
为什么连站在窗外看他们吃月饼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阿阿。
远方树影重重间传来寒鸦低叫。
好像永远也吹不完的山风从四面八荒袭来。
他站在寒风中,站在死一般的荒寂中,忽然觉得可笑,眼角甚至有泪水笑出。
清丽的容颜在火光中,一点一点变得扭曲。
“啪”地一声,火把在坟前掉落,干燥易燃的荒草很快引发大火,三座由石头一块一块垒起来的坟吞没在熊熊烈火中。
火光跳跃在少年漆黑幽深的眸底,结合那张冷酷扭曲的容颜,显得格外诡谲奇魅。
世人信奉入土为安,再苦大仇深的冤家也不会做出毁人坟墓之事。
亲手烧毁自己双亲幼弟的坟,如此骇人之事闻所未闻。
这是何等的罪过,何等的大逆不道!
又是何等的……绝望。
很快大雨倾盆,整个山林都笼罩在银丝织成的网中,雨天路滑,他在回去的路上不慎摔了一跤,头发、衣衫上全是雨水黄泥,脚踝骨更是像断裂了一般钻心地疼。
他茫然地跌坐在冰冷湿滑的泥泞中,扬起满是雨水的面容,望四周空无一人的山林,望远处黑暗阴森的树影,望头顶磅礴如织的大雨,望身后白烟袅袅的荒坟。
真正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书院,只记得那一夜电闪雷鸣,大雨磅礴,他孤身一人跌坐在大雨中,白袍上全是黄泥,当真狼狈至极。
次日学子们归来,发现那三座坟被烧焦了一半,只道是天雷作怪,宽慰兰芷莫要伤怀,哪里有人想到,正是眼前这个温文尔雅,柔和有礼的兰芷,亲手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