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打量她,上前半步,又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林婶道:“小的前几日请寺里禅师求过一枝签,签上说要今儿来还愿。”
她说话平平静静地,不似寻常贫妇,也不同于陆铭兰那样的清冷,而是自有一股坦然从容的气质。当初在庄子里沈雁就觉出她的不同,但这次一见,这特质又更加地显眼起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样的场合与沈雁这样身份的人路遇后还能流畅说话。
沈雁看了她一会儿,说道:“那你去吧。”
林婶弯腰谢过,等她先走远才又继续前行。
沈雁走出门槛,缓下脚步,微带思索地回头望了望后方,与福娘道:“去查查她跟哪个禅师求的签,来这里见了谁?”毕竟这种场合一个民女能够进来还是很不合常理的。
福娘点头离去。
沈雁又沉思了会儿,才又抬步前行。
林婶走到出了甬道,又拐了个弯儿,踏上竹林小径,才也缓下脚步来,同往沈雁离去之处深深望来。
“姐姐,您来了。”
扶疏领着两名宫女在三尺外行礼。
林婶点点头,抬步穿过竹林,走向羽林军重重围护的独立禅院。
门口垂着湘妃竹的帘子,扶疏亲手打开,林婶躬身进了去,赵隽和陆铭兰同坐在禅床上,同坐的还有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怯生生的,在他们俩面前,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的样子。见到林婶,立刻起了身:“阿娘。”
林婶接住扑来的他,牵着回到陆铭兰跟前,柔声道:“洛儿,这是母后。”
林景洛恭谨地唤了声:“母后。”
陆铭兰笑中带叹,又垂头拭泪。
赵隽站起身来:“这些年辛苦眉娘了,眼下原本该把你们接进宫来,但朕手头还些小事尚待处理,所以还要托你再操心一阵。”
林婶弯腰行礼,说道:“皇上言重,您替陈王府平反,奴婢替您照顾洛儿,这本就很公平。”
她的不卑不亢,竟似本就有与赵隽直接对话的资格。
赵隽顿了顿,说道:“梓童先带洛儿下去用膳。”
陆铭兰闻言点头,牵起林景洛,进到屏风那头的殿室里去。
屋里宫人也被赵隽挥退,偌大的禅室因着只剩他二人,愈发显得空旷。赵隽示意林婶落座,说道:“当年你寻到朕的时候,只说自己受过陈王恩惠,却不肯说具体身份和来历,事到如今,朕说到的都做到了,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朕,你究竟受过陈王什么恩?”
林婶望着地下,默然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说完又将身子移开些许,以端正姿态跪着,望向他道:“皇上是赵家的人,赵家杀灭陈王府上下几百口,本与萧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站在我的立场,本不该跪你,可是你能够做到如今地步,已是十分难得,请受我一拜。”
说罢,她磕头往下,额尖碰地。
赵隽伸手将她拦住,说道:“你不必如此,朕替陈王府办这案子也不是为你,而是为朕的良心,为大周的前途。何况当年你能够找到朕,朕也是感动的,毕竟我赵家对陈王做下那样的事,你还能够信任朕,这对我来说也是种鼓舞。”
林婶默然无语。
赵隽想到当年,也是沧桑一笑,“一晃也这么多年,不管你是谁,总之恩来怨去,也扯不清了。我只记得那些日子,是你把陈王和王妃的所有传说用语言变成了鲜活的事实,你能帮朕照顾孩子这么多年,就是朕和铭兰一辈子的恩人。我敬你。”
他执壶斟了杯茶给她,举起杯来。
林婶静坐不动。
赵隽道:“没有毒。”他把茶一口喝了。
林婶脸更垂下了一点,把杯举起来。
赵隽望着她喝下去,喉头忽而滚动了一下,带着微不可见的哽咽,说道:“眉娘,永远是隽儿心里最值得信任的姐姐。”
林婶微顿,目光深不见底。
“阿娘,我想回家。”
清脆的稚音忽然随着脚步声咚咚地传过来,肖似陆铭兰的那双眼睛像宝石一样发着光。但他的表情是委屈的,像天底下任何一个爱粘着母亲的孩子。
景洛走过来,抱着林婶的胳膊,拖长音道:“阿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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