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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台上月 江蓠子 1524 字 7个月前

到了建康,从此一连数日在这个蒙天子恩泽而日益繁盛的城池滞留下来。直到今日清晨全城欢欣鼓舞地将收复江陵的消息奔走相告,稍后又传闻朝廷军进驻江陵后将尚活着又不肯降的几个敌将一律生擒押解回京,收入狱中不日便将议斩,以扬国威。

宋梨画原本没有别的念头,却在一次听人闲谈到还擒了个年可二十上下的姑娘后悚然一惊,又听他们说那姑娘神色如常,举手投足颇有大家风范,还拒绝了为之诊疗伤情的军医称可以自己来,想不到贼寇中还有这等妙人,来日东市临行时定要去看上一眼。

她当即快步而去,一路用光了身上所有银两用来塞给来回巡视的狱卒,方才得以走进数间牢房中最幽深的一间。牢狱阴暗森寒,于这江南已渐渐开始回暖的时节依旧滴水成冰,加上她此时的心境,一时竟觉得比腊月的洛阳还要冷上三分。

她不会乱说哈的,探视的时间那么有限,她只要问清她心心念念想知道的事情就足够了,一定不要再提别的,一定不要。她这样暗自下着决心上前,却在开口的一刻无可奈何地动摇,因为她甚至不知道还能如何称呼眼前之人,只得一如既往地轻声唤她:“楚姐姐。”

楚墨昔隔着铁栏看向她,慢慢开口:“我不知道祁云归的下落,你不必来问我。”

她言语清冷而锐利,一分余地都不肯留,宋梨画亦冷笑道:“你们散出去的谣言,你怎么会不知道?楚姐姐,到了今日这般境地,你还是不愿说一次实话?”

楚墨昔瞥过头不再看她:“我当初不愿和你解释什么,现在也一样。我只知道那谣言不是给那你我听的,所以你信与不信,于结果都没有影响。”

“我不管有没有影响,他背负怎样的名声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我必须要找到他。他落入你们手里,必然会在北方,我家也在北方,待战事稍缓,我会从我家往南,一座城池一座城池地找。”宋梨画说完忽而又扬声问:“你既然提及当初之事,那你可知道我那日为何放你走?”

楚墨昔沉吟了片刻后道:“一则你当时一人与我共处一室,敢独自来质问我已是冲动涉险,你断不敢再强行拦我。二则你若扣下我,我方攻击的矛头会立刻指向你们,陈韶未必愿意把他本该为皇帝效命的军队浪费在我身上。三则你可能会期望我把手中已有的消息传出去,既然你没有把握我已经于外界通信了多少次,索性不如直接把我放走,这样你们可以彻底改变策略出其不意——就比如我从未想到祁云归会去找苏晋。当然上述顾虑可以都不存在,只要你们随意择个时机杀了我。”她又转头看着宋梨画笑了,“但是,你不忍心。”

“是啊,你说得没错,我不忍心。”她承认得异样坦然,神色忽然变得怜惜起来,“但是楚姐姐,你就忍心吗?”

楚墨昔嗤笑:“我没有你们那种妇人之仁。”

“妇人之仁?你没有?”宋梨画骤然怒了,厉声问,“你是我们的医官,可还有人比你更容易下手?你有多少次机会,你为什么不把我们全杀了?你是不是很后悔?这一点点善念与良知,对你来说是很可耻?——楚姐姐,你记得我们重阳写的诗吗?那天东山开满的都是金色的菊花,我们一个个争着炫才逞技越写越绚丽,只有你另辟蹊径去咏白菊。‘纫香盈襟,漫雪结席。素羽凝霜,瑶光生璧’,你当时是这样写的吧?我当时还信着文如其人,一心想你这人真是又高洁又善良,就是不知缘何纵带点伤感,以后定要待你好些……”

楚墨昔笑着喃喃:“是,那次菊花诗宴着实动人。那之后,人再也没有凑那么齐过。”接着她的声音陡然冷酷起来,“但我若早知道祁云归会在这个时候去洛阳,我也一样会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