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刘谏议自知不免,索性横了心做了最后一次抗争:“陈韶既乏资用亦少精兵,如此单刀北上无异送死……陛下若真想用他,也该先招入朝中再行调遣……”
君王因悲痛而浑浊麻木的眼光中至此浮现一丝清晰的恨意:“他若奉旨而行,朕就嘉其忠勇追封他个侯位再终养其家人。他若不奉,便以谋反,立斩军中。”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到了后半截要开始对人物进行一番清算啦~
☆、消长
他在驿馆外面的峭风冷月间由三更站到五更,再由澄空欲晓到斜日西沉,直至心头的炽热痛楚被寒意逐渐封冻平息,方才想起自己早该离去。
甫一迈步,祁云归才真切感觉到冷,两日来的疲乏兼以化雪时的寒气让他几乎没有力气支撑着回去。他一时间只濒死般渴望着什么暖意,一抬眼看见驿馆一侧飘飞的淡青色酒旗,下意识便走了过去。
此刻正是酉时,驿馆里人声嘈杂,饭香酒香和灯光一波一波蒸腾着涌来。他只觉得头疼欲裂,径自寻了个空位坐下叫了壶酒,就着自半开的门外一缕一缕吹进的冷风慢慢喝下去。
浓烈的酒喝到后来亦如清水般没有味道,他觉得自己该是没醉的,眼前却一直如有什么画面开合,避之不去,挥之复来。
那画面模糊颠倒毫无逻辑,一时是苏杭杨柳一时是京洛牡丹,更多的是他的兄长,一时是在朝中他出言不慎时替他圆场,一时又仿若幼时的书房里,捧书执笔殷殷教他夫子训圣人言。
此时似乎是很晚了,周围的食客换了一批又一批直至最后一批也渐次散去。那掌柜不认得他们这位失魂落魄的长官,打着哈欠来催他交钱走人。他蹙眉拎了拎早已空了的酒壶,仍是不想走。夜风鼓进室内,将被压下的寒意重又撩起。他茫然看了看掌柜不耐烦的神色,撑着桌子趔趄地站起来,抬头间但见门板开合走进一人。
他霍然清醒了一瞬,用力摇了摇头,道:“你来了?”
宋梨画见到他时目光颤动了一下,尔后笑了,连日来的灰败神情全数不见。她展开手中的长衣替他披上复握上他的手,叹了口气,低低道:“大人总是不回来,我只好出来找了。”
他在蓦然袭上的暖流里看她笑颜幽隐,眉眼哀伤,听她更轻地又道:“天香回来过了。我知道该做什么了——我们走吧。”
“我第一次看见他,是八月。那是我收到祁大人的消息,知道当晚献舞时会有人混于人群里去接应我。”那天徐徐讲完所有掩埋于群山风雪里的往事后,天香终于微微抬头,自污浊雪水间抽离了目光,攥了一把雪仿佛要拼命抓住什么虚无的东西,忽而哑声道,“我先前猜想了许多遍,都想不到他是那样的人。”
她的声音和着北风剧烈振动,如鹤唳鹃啼,凄恻寥落:“那时歌管繁盛,所有人都喜悦躁动着,除了他。只有他,又镇静又超然地站在那里,所以其实不用后面那些周旋,只一眼我便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