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冷水冲了把脸,抬头直视着洗手台前的镜子。在他为自己的空白记忆自卑的时候,为自己的乱梦而不知所措的时候,作这个动作总是会让他平静下来。镜中那双绿得半透明的眼眸之后,有某些久远的,烙印在记忆中的温柔凝视,令他有种安心的感觉。纵然已经想不起来前尘往事,但是自己肯定有过这样深切的目光看着某些事,某个人,令自己的人生仿佛不曾残缺,从未疑惑。
翎毛对着镜中的绿眼睛男人微笑了一下,想起了八音的唠叨:
“翎毛,你就算不想结婚,也该在基地,或者宇宙的哪个星系内找个情人……再这样工作狂下去,你会变成象克林那样的性冷淡的!”
翎毛看着镜中那英俊而寂寞的容颜,无声地笑了起来。他当然知道姐姐和克林在照顾自己的恢复期的时候,曾经交往过一段时间,但是在翎毛重新加入自由联盟的军队里工作时,他们就立刻分开了。他曾经吃惊地询问姐姐对诚实正直,象大哥一样体贴关心他们的克林有什么不满。
“克林很好,非常好,好的不得了。”八音理理他的羽冠,回答说,“但是可惜啊,曾经有一个魔鬼,迷惑了我又蛊惑了他。我们对视的时候,看到的永远不是对方,而是过往那些让人痛苦回忆。”
翎毛眨眨眼睛,有些迷茫地想:是怎样的一个魔鬼,带着怎样的诅咒,为什么会让姐姐和克林过了那么久的时间,还是放不下过往,也无法面对未来?
他走到卧室宽大的落地窗前,推开一条缝儿,俐落地翻了出去。
翎毛很喜欢作这样的夜间飞行,冰凉的夜风吹拂着他大翅上的每一根飞羽,令他在天空中自由的翱翔,大气与星球引力都束缚不了他。想起八音给他讲起过的,那些自己成为宠物奴隶的苦难往事,他双翼疾展,骄傲地划过天风。
翎毛对自己在飞羽期中失去记忆,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八音给他讲起的他的过往,都是悲伤而艰苦的。他听着自己幼年与母亲分离,童年与青年时代一直在不平等的社会制度下挣扎,觉得能把生命中的苦难统统忘记,倒是自己的幸运。但是当他习惯性地阅读完手边的某本全息图书时,又有点儿疑惑,自己的过往是这样的贫乏与孤独,居然没有患上心理疾病,反而取得了现在这样的成就,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在自己的生命中,是谁为自己打开了那扇通往宇宙的天窗?
他没有向八音询问,他本能地意识道:自己的过往记忆内,肯定也有某些东西,象是姐姐描述的魔鬼蛊惑一般,自己只要再看见一次,就会用生命去交换。
翎毛降落在他们登陆基地边沿的一棵大树之上,很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刚刚在飞行之中,他已经觉察出来,自己对于脚下的这个星球,有着不可思议的熟悉感觉。他知道这个星球的大气层从哪里开始稀薄;他分辩得出那些森林与河川的方向;他甚至不用飞过去,就知道在基地西头的小河沟里,有一排已经废弃的载培箱,那里面曾经小心翼翼地种下了一大捧青色的莲根。如果上天眷顾的话,到了这个星球的夏日,那里就会开出一大片一大片,美得晶莹剔透的青莲花……翎毛讶异于自己对这个星球的了解,但是并不太吃惊。他在这几年的东征西战里,飞越过了许多的星系,有似曾相似感觉的星球并不止马杜夫星球一处。他想自己以前大约也曾经进行过许多的太空航行,见识过了许多的种族与生命。他奇怪地问八音,自己成了宠物,还能够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的事情?八音不看他,点头默认了。
“那我有没有爱过一个正当年华的人?”当时的翎毛,正在陪老姐看一部古老的种族爱情电影,见老姐淅淅索索地用纸巾拧鼻子,随口用电影里的一句台词,开了个玩笑。
八音的动作一下子滞住了,半晌,才哼了一声,呼噜着鼻子,含糊地说:“你这种禁欲狂,能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