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远阳和高维松刚才拌嘴拌得津津有味,像两只披着绅士外衣的斗鸡,司文勉一来,便双双裹紧外衣,不使本质暴露出来,算是维持一点家长的体面。
司文勉真是不想待在这里,只觉得司远阳的眼睛紧锁住自己,无所遁形。他心中怨恨对方:“还晓得要回来,原来他还记得有我这个人,真要谢谢他哦!”怨恨之中又满含心酸:“他一定看轻我,我变成了这个样子,又脏又臭……”
他抬起头,努力地去回视对方,要证明自己没有对方,照样过得极好、极舒坦。司远阳的眼神擒拿住他,黑色的眸子注视着他,仿佛要将他分解成一万片来看个仔细。
高维松端正英武的脸上扯出一个淡笑:“司老板来内地多久了?”
司远阳的声音平静动听:“不久。”
高维松道:“那正好,让文勉陪司老板游游重庆,如何?”说完看着司文勉。
不等司远阳表态,司文勉就说:“重庆我不熟的,不能陪司先生。”
司远阳只说不用了,自己也没有空。高维松听他一口一个“司先生”,心里满意。司远阳沉得住气,也不出声,一个人低头啜酒。
这场重逢,少了理所应当的冲动和剑拔弩张,多了意料之外的冷静和沉默寡言。没多久两位女士回来了,说了不少话来调动气氛,可之后的谈话就像用人工呼吸来救淹死的人,挽不回生气,挨到了十二点,便各自作鸟兽散了。
成五说有东西遗忘在了司远阳位于郊区的公馆,所以同他一起坐着汽车回去。
浴室里传来水声,成五把司远阳换下的外套挂上衣架。第无数次的,她被西装上那根装饰的金链吸引了,用美丽的指尖轻轻勾起了它,看它在灯光下旋转出精致细腻的柔光。她稍一用力,口袋里的金色怀表就滑到了她的手心里。
只要打开表盖,就会看见那里面除了表盘和指针之外,另一侧还镶了一张照片。
上面的人是司文勉。
照片是按照表盖的尺寸精细修剪过的,剪成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圆形。边缘处用黑色墨水笔写了“平安”两个字,字小而轻,颜色也淡,不仔细瞧简直看不出来。
她对于这张照片的熟悉程度,或许不亚于司远阳。照片正中的司文勉显得格外眉清目秀,年纪似乎也小些,嘴角边浮着一个清浅的酒窝,瞧着还带些天真腼腆。他站在一片花木前,穿了一件深色呢大衣,围一条淡色围巾,打扮摩登。可大概是因为刚摘下帽子的缘故,他的头发却是飞翘起一小撮,俏皮得很有点可笑。而他本人似乎对此一无所知,脸上依然笑微微的,看着别处,仿佛正在和人讲话。
司远阳当初被迫离开南京,身上什么也未带出,只怀藏了这只表。
她永远也忘不了自己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时的震惊。为什么照片中人没有看着镜头,为什么司远阳不镶一张正正经经的半身像呢?而且,在相片的边缘,在“平安”两字下面,隐在深色背景里还有两个更加模糊漫灭的字。她记得自己看着,琢磨着,那字迹便慢慢显现出来了,可以辨识了。可自己却突然“啪”的合上了怀表,如遭蛇咬,因为看见那下面写着,吾爱。
她看过这张照片无数次,揣测过无数次,猜想司远阳因为遭人诬陷去职在先、被辗转软禁在后,所以心中郁闷难以派遣,对着儿子的相片情难自制,才写下了这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