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已,他的嘴紧得像蚌壳一样,一丝一毫消息都走漏不出来。
司文勉回到安东明处,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安东明说他不会说话、不会做人,教了他一套冠冕堂皇的话,让他过一个礼拜再去。
司文勉这次去,连高维松的面都没有见着,等候的时间也增长到了一个小时。司文勉一篇赞美高维松的大话憋在肚子里讲不出来,难受得像孕妇胀气。又过了半小时,佣人来告诉说将军有个要紧的客人要接待,见不了他了,请他先回去。司文勉想那客人莫非也是爬了高维松的窗,怎么自己一直坐在这里却没见他进来?
司文勉无颜去见安东明,只好回到司公馆。司公馆如今只剩了一副空壳子,内里一无所有,只剩了福伯一家。司文勉一到家,顿时感觉这些下人都依靠不上,自己能靠的只有老安,只有高维松。
正在想着,福伯跑出来对他问长问短,说接到了司德勖来的信。司远阳一下台,司德勖就在上海辞了官,卖了法租界里的大洋楼,改租了一处不惹眼的小院子度日。又说日军逼近南京,让司文勉千万先想办法到上海与自己会合,再另寻法子迁去内地。末了还带了一句,王月雯跟他在一起,怀孕了。
司文勉不肯走,说叫他们先去。福伯绝不肯撇下他,不停劝他。
司文勉感到既孤独又悲凉,烦躁不堪,大喊:“要逃你们自己逃,去上海有什么用?这么多人挤在一起过穷日子?开玩笑!爸爸以前的关系都在南京,到上海去就一无所有!爸爸以前没有亏了你们,现在出了事,你们就想着自己逃跑?!我要救爸爸,你们,哼,自己逃去吧!”
他喊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高维松人称高将军、高司令,手下数万人马,乃是中央军的一支杂牌,早先集正牌军、地方散军、沿途收编部队于一体。高将军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十分的刚正廉洁,道德高尚,而且身在战场,心悬朝堂。
他手下得意门生无数,除了指挥打仗,整天蜘蛛精似的盘踞在家中,千足万手地操纵着一个巨大的军政关系网。此外,听说他精通诗词书画,造诣尤深,同僚们誉为当世辛弃疾,个个对他倾倒不已。
他从楼上下来,见司文勉又坐在了客厅里,且又是两手空空,在心中笑开来:“敢空手求人的,只有女人。”
但凡求人,男人送礼,女人献身。如果男人也有巧笑眉眼,娇媚多姿,那么请求时的贿赂大概也可以省了。
而司文勉两者皆无,这个事儿自然是办不成的了。
可是,在高将军这里,司文勉身为司远阳的宝贝儿子,身份特殊,且天生带股孔雀似的骄蛮气质,着实在精神上狠狠地刺激了高将军。
正襟危坐,秀气的十指交握着,长长的睫毛盖在眼睛上,衬着一张苍白的面孔,瞧着像是一位贵族王公,很有些脆弱的美感。这样摩登俊美、恹恹无措的司文勉,简直有些落难太子的意思了。
高将军像接近猎物似的,悄无声息地坐在了司文勉边上,突然把手覆上了他的后颈:“司先生是第三次到我这里来了吧。”
司文勉避开那砂皮似的手掌:“不过上一次没有见到你。”
高维松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缓慢地说道:“司先生啊,高某是个粗人。”他说到这里,忽然不说了,撩起眼皮看了司文勉一眼,手掌再次搭到对方的后颈上,缓缓摩擦起来:“也是个生意人——”
他拉长了语调,故意顿了一顿,试探司文勉是不是深谙世故,因为深谙世故的人这时该与自己相视一笑,或赶快许下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