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司文勉遇到了油先生。油先生作为司太太的爱犬,满有些死者遗物的自我感觉,仿佛前清的遗老,靠亡者倚老卖老。他拉着司文勉说了一堆可以温存到汗毛孔里的话,接着话锋一转,忽然说道:“你父亲在哪里?”
司文勉被太阳晒得受不了,以为他是要见司远阳,便道:“跟我来吧。”
油先生阻止他迈步的动作:“诶,等等,有一位客人。”
司文勉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那你去领进来呀!”
不一会儿,那油先生满面笑容地从外面请进来一名西装革履的男青年,接着做起了介绍:“文勉,这是中岛先生,在翻译馆里做研究员;这位是司先生的二公子。”
司文勉和中岛光互点个头,隔了几秒,那中岛忽然说道:“司二先生,久仰大名。”
这日本人的中文说得艰涩别扭,话也说得没头没脑,不过司文勉热得吃不消,便没有多想,只道:“快请进吧。”
这两名来客皆没想到如此轻易就能见到司远阳,对视一眼便跟了上去。佣人出来请进小客室,不多时司远阳便来了。
一番介绍后中岛光开了口:“司先生,您太太的过世,我们深表遗憾,我代表机关向您表示慰问。”
司远阳一进门听说司文勉居然把这两个人领了进来,心中就感到不妙,要前来赶人。他也不摘墨镜,神情兀傲地一点头:“承蒙关心,司某心领了,中岛先生还请回吧。”
中岛光坐在沙发上,也一点头:“司先生,您是知道的,我们对您是极有诚意、推心置腹的,中国有句古话,情人是新的好,朋友还是要让故。此次我来拜访,正是为了加深我们的友谊,使之天长地久。”
司远阳道:“友谊不曾发生,更谈不上故友。”他捺电铃喊来佣人:“送客。”
中岛光并不站起身,依旧稳坐在沙发上,神情带着一种严肃:“您莫急莫躁,司先生,请您听我说完,您一定会感到莫大的兴趣,一定会有所收获。”
司远阳不予理睬,而佣人已摆好了“请”的动作,要请他和油先生离开。
中岛光早就听说这个司远阳常年面无表情的阴沉,且软硬不吃,故而遭此待遇并不恼火,反而老太爷似的坐稳了,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不谈别的,友谊,我们谈谈。司先生,您是我认识的中国人里唯一仅有的大丈夫,当断则断,为了瓦全,宁可玉碎,您让我钦佩。”
他的屁股牢牢粘附在沙发上,尖利地给司远阳的墨镜一个x光的透视:“您的太太哪里知道将要出车祸呢——哦,不过这个消息事先走漏,有人是早就知道的——古语有云,大丈夫何患无妻,司二公子,您说对不对?”
司文勉看向他,不明所以,追问道:“你说的是我母亲的车祸?那是意外,怎么可能事先就有消息?”
司远阳听了,八风不动地从墨镜后放出目光,吐字缓慢得带了些悠扬:“中岛先生,我要请你出去了,烦你自己移步,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