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自己悄悄拿了新制的网蜻蜓蝴蝶的网子,在水里捞果,捞上来满兜,兴致勃勃地边看边吃。夏日里浸冷水的果子与被冰镇无异,他看着别人玩,一个不小心吃多了冰果子,现下哭着拉肚子去了。
乐逾知道自家儿子是个活宝,没想到他能活宝成这样,滑稽得好笑,挥挥手算了,继续与辜薪池同林宣饮酒闲聊。惠娘却忧虑又生气,他趁惠娘不察,偷偷吃坏了肚子,不被岛主知道也就罢了,被岛主知道,纵是他才五岁,年龄尚小,也是荒唐。她有心板着脸训雪玉捏成的小公子几句,那孩子见了她,却先泪眼汪汪地张开双臂抱她的颈子,委屈道:“惠娘!”
缩成暖暖软软的一团窝在她怀里,没多久又扭起身子,难受道:“惠娘我又疼了。”惠娘哪还顾得上再说他,忙抱着乖巧下来的小公子,遣人去请大夫,手指梳理他软滑的头发,指尖摸到冷汗,明知他人小肠胃娇弱,就是请大夫来看多半也是要让他拉空了吃下去的东西才能调理,此刻却心疼着急得顾不上许多了。
另一侧乐逾醉了又醒,林宣净过手,取小银刀剔除杨桃边顶上的硬皮,切成几片,他近日心情奇佳,高兴亲手做这些事。乐逾撑着头看林宣与辜薪池,数日之前,林宣搬进云生结海楼。十二岁搬出,二十二岁搬回,他终于如愿以偿,旁人不好围观,唯独乐逾好意思抱着手臂靠在栏杆边看他搬家。岛上其余人虽也为林宣感到安慰,却难免心怀惴惴,若这二人从此把私情带到公事之中,大家与他们相处难免尴尬。悄无声息看了几天,林宣与辜薪池在外对彼此仍是和从前一样,并不会因关系改变就猛然间缠绵黏腻起来,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今日本不办公,却有急信传入,一个书童双手举信来,林宣接过,面色一怔,这些天来的欣喜全消,道:“岛主,先生,西越传出新消息,剑花小筑宗师……辞世。”
乐逾手上一顿,浓眉压低,推开几案坐起,举起那一铜爵原本要送到嘴边的酒,淋洒一地,辜薪池与林宣心下也是微叹,向上是祭祖先,向下祭亡者,情知乐逾这一爵酒是祭了剑花小筑那位风雅深情的沈居士。却听乐逾道:“零落从此始。”
林宣只觉入耳心惊,辜薪池却不由闭目,乐逾回蓬莱后与他有过一日一夜的深谈。第一次从搜神之局谈到北汉国师之死,从宗师之道谈到江湖气数。如今天下四分,不计北汉,中原三分,数十年内一统也不是不可能。无论是哪一国一统中原,国君都容不下一个以武犯禁的江湖,江湖还能延续多久全看接下来还能出多少位宗师。但现下的江湖,早已不是百年前乱世里那个宗师辈出的江湖。哪怕真的能出大宗师,也不过是为这江湖再续上数十年苟延残喘。
如昔日霹雳堂雷撼龙所言,江湖不因名门大派、百年基业而生,只要世上有律法不管不平事,只要有人身上还有血性骨气,江湖就不会死。他们却谈得更深一层,江湖也不是因宗师而生的,先有江湖,其后才有人摸索出宗师之道,可以让习武之人超凡入圣,所以得宗师之道的人被称为圣人。然后……不知从何时起,人人都去追寻宗师之道,江湖变成要依赖宗师之道才能维持。
萧尚醴要灭这样的江湖,有他的道理。江湖之中凭借宗师之道超凡入圣的人太多,人一旦超凡入圣,便不再是世间的法管得了的。更有甚者,如北汉国师,自诩为天人神人圣人,他以为他在以一己之力与天争,实际上却是偷来各国与天下人的命数,用四国千万人的命运满足他的自负。
辜薪池叹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世间只要有宗师圣人活着,宗师与圣人之中就难免有人盗走各国气数、世人命数来达成自己的抱负。这句本是《庄子》胠箧篇中的话,却不料可以放在当今天下江湖中这样理解。乐逾也以胠箧篇中这一句后的话答他,哂道:“庙堂之上,‘彼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江湖之中也是如此,害数十人命者死,害百万人命者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