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尚醴神色一变,殷无效说中他的心病,他怕乐逾对他的深情是因为他美貌,因为有情蛊,已经让他备受折磨,如今又添一项搜神计。殷无效的用心昭然若揭,萧尚醴心中烦乱,想着乐逾,更厌恶殷无效,柔声道:“寡人从没不信过他,也从没信过你。”
他只信能被他掌握的人,殷无效无所求,唯有一条半真半假的“钟情顾三公子”,到头来此地无银一句“万般错都在我”,反倒把顾三推出去。
殷无效道:“敢问一句,诸位想如何处置我?”
顾三与殷无效毕竟一场相交,还曾为他所谓的倾心左右为难,此时移目不言,藤衣握住他的手。乐逾面容被灯火照亮,浓眉一抬,肆意道:“无非借殷兄人头一用。尸首归还北汉,乐某手上有舒国师两位高徒性命,想来宗师应该会赐战。”
殷无效这才讶然,神情却是说不出的畅快,竟大笑道:“你要挑战宗师?”全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乐逾越发狂放道:“有何不可。”
世人以为宗师是神仙,只能跪拜,他却要约战宗师。殷无效深深看他一眼,笑声难遏,无人敢上前打扰。这空谷幽兰一般的美男子犹如数十年没有开怀动意过,直笑至眼角有一星半点闪烁泪痕。之后却一转身,看向乐逾,目光幽深,道:“你们至今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能诱出我来全凭侥幸。也罢。”他扬起颈,颈项如一只仰首的鸿雁,手向后脑摸去,捏住什么,盯着乐逾笑道:“我等你。”
——猛地一拔,整个人如一只布袋砰然倒地,灯下那张脸庞仍莹白如酥脂,高额挺鼻之间却裂开一道血痕,一直裂到天灵盖,又裂到脑后扎针处,犹如从头顶被剥下皮。他手中滑落一根长针,半根针上红白交杂,是血浆脑髓。天灵盖中钻出一只小虫,顺着裂痕几爪并用爬到鼻骨上,不多时就淹在黑血里死了。
垂拱司之人唯恐有异,早已团团护住萧尚醴。乐逾俯身查看,顾三也分开诸人,在藤衣搀扶下上前,只是见这一幕,不由闭眼。玉兰一般柔婉丰盈,又有白玉为骨架的美男子顷刻间变成残破皮囊。藤衣却面不改色,径直对乐逾道:“乐岛主看来,是尸虫?”
乐逾道:“你我只看得出是尸虫。”藤衣蹙眉,向垂拱司手下说了一句,那人自腰间抽出兵刃,藤衣将那虫子一挑勾在刃上,用一条手帕托住,送到顾三眼前,顾三这才睁眼看过,脸色略白,沉吟道:“有三、四年了。”
尸虫入体,以脑髓为食,人就已经是活死人,不由自主,只能做人傀儡,说操控他的人想说的话,做操控他的人想做的事。乐逾双眉紧锁,想起昔日嘉陵江上一战,莫冶潜那几名傀儡婢。他操控傀儡之术只得皮毛,自是远远不及他与殷无效共同的师尊——那位北汉宗师舒国师。
顾三不知是触景伤情还是稍有安慰,低低道:“原来他已经死了。”那个与他当年一场相识的人不是一开始就心怀鬼胎,而是……终究敌不过世间翻云覆雨手,三、四年前就死去。乐逾道:“难怪。”更夜园一役之前,殷无效留给他一封遗书。推算尸虫入体,他成为傀儡的时日,那封遗书是殷无效真正在与他诀别。真正的殷无效死时留下过线索,当时却无人留意,仍是让那个终日含笑与世无争的美男子悄无声息地死去,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而万里之外,北汉都城昆城外,国师修行之所名为天阙,天阙第九层已在云中,高不可攀,奇寒刺骨。第九层露台之上,放置一架机关铜鹤,鹤背可容三人同乘,深夜时分,铜鹤羽翼上已满是白霜,它犹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