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乳娘见状乞求地望向辜薪池,辜薪池上前垂手摸孩童头顶,温柔道:“这就是父子天性。”乳娘忙道:“小公子比别的孩子聪明,别的孩子一岁半不到,顶多会叫爹爹、妈妈,小公子可是连蝴蝶、鹦鹉都会叫了。”
乐逾抚他头顶,却不知一岁半的孩童是否应该如此,乌发细软早已过肩,两鬓鸦黑如雀羽的绒毛,额发松散覆在眉上。眉不淡不杂,形貌稚嫩,眉形却已见姣好,双目顾盼之间漂亮已极。乐逾皱眉,但觉一阵心痛,那天下第一的美人含情含恨的脸又现在眼前,眉目渐渐与这孩童重合。
那不应忆起的美人孩童时是否也是这样?乐逾轻而易举将这孩童稳稳举起,却见他“呀呀”发声,手里攥着一件物事。乐逾抱他在膝上,自他手中拿出那物事,辜薪池随他看去,微微一笑。
却是一只四个齿的小插簪,白玉琢的簪身,顶上卧一只白蛾子,两个翅膀是雪白的兔毛球,金丝细刻为弯弯的双须,若插在发髻上,该是步步晃动。蛾儿雪柳黄金缕,那是元宵佳节女子看灯会时戴的饰物,亦是乐逾母亲的遗物。她离岛一趟,带回几样物件,不知是在何处与何人看过一场元宵灯会,又簪过这精巧可爱的蛾儿。
乐逾对母亲旧物很是看重,辜薪池明白他的思母之情,在他身边劝道:“夫人的物件你不许人动,但抓周历代岛主的东西都要放一两样,我就做了这个主。”乳娘也道:“小公子自抓周就把这簪子握在手里,谁抢都要哭闹。”
乐逾终于哂笑,道:“你做主自然很好。”将插簪放回幼子手里,道:“他与他祖母有缘。”又问道:“还没有乳名?”
这位小公子在蓬莱岛上是个宝贝,乳娘也是小公子小公子地叫。小公子在父亲膝上爬来攀去,听人谈论,也抬起头,茫然望乳娘,望父亲,又望先生,抓住了父亲的衣服。乳娘答道没有,乐逾看辜薪池一眼,却见对方一派君子姿态,不是辜薪池指点,这孩子一抓就抓到祖母的旧物,当真聪明,便端起儿子递回给乳娘,道:“乳名就叫‘小蛾’。”
辜薪池忍俊不禁,这孩子生得美貌,再起个女儿家似的乳名,长大了想必有难为情的时候。
乐濡抓住乳娘衣袖,念着“惠娘”投入她怀中,乳娘却代小公子焦急,小公子的亲娘生下小公子就去了,连个名份都不曾定下。如今小公子是岛主的独子,受尽万般宠爱,若是来日岛主续弦,与新夫人再有子女,小公子的处境该多艰难。如是想着,又抱紧怀中幼童。
却听乐逾道:“他周岁时我不在,到两岁生辰,我会替他补办一场。”
乳娘带乐濡下去,云生结海楼外廊道上远远有人走来,披着与岛上其余校书郎一色的斗篷,却身姿秀颀,肩背柔韧,虽是男子却有几分绰约,一看既知是林宣。
他手上拎一只食盒,乐逾站在窗边抱臂,只待看他盒中装来什么点心吃食。那漆盒盖开启,其中竟是绒布裹着的一壶一盅。壶中倒出参汤,恰好装满七成。
林宣道:“若是早知岛主出关,我该再暖一壶酒带上。”乐逾坐在一旁岿然不动,目光扫向辜薪池,又扫向林宣。
林宣送参汤,辜薪池不肯喝,林宣才会专挑他出关时送来,使辜薪池不能当着他拂学生颜面。这二人之间种种不应有的情愫,他们不点破,乐逾也懒得管。辜薪池礼貌道:“多谢。”林宣的汤药永远算好了,在恰还温热时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