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商会后一处庭园花木葱茏,一个婢女引路,另一个下人随侍万海峰。走上花径,便见一个石台上两人对弈。一人倚石桌望棋局,一人却在一旁作画,时不时落一颗棋子。乐逾提起笔道:“烧了你的绿竹堂,赔你这里如何?”殷无效眼见万海峰前来,拈子笑道:“好极了。不过乐岛主有客到,不才庸医这就回避。”
乐逾也不抬头,先道:“万老身体如何?”万海峰这才见他在画一卷仕女簪牡丹图,拧眉道:“托岛主挂怀。”乐逾画画道:“昨夜老总管与故人一见。”万海峰喟道:“瞒不过岛主。”
乐逾转去看棋盘,动一粒子,口中道:“借给她。”万海峰惊道:“岛主!”老眼睁大,乐逾道:“借给她。”
万海峰嘴唇抖动,片刻才道:“恕属下拿不出来。”乐逾手腕一抖,已勾坏美人眉黛,当即皱眉,道:“万老……”
万海峰道:“钱事小,对海商会影响事大。吴江上来来往往都是粮船,一百船粮,海商会拿得出来,春雨阁也拿得出来——”他肃容道:“春雨阁主人至今不闻不问不动。”
乐逾哂道:“顾三公子何等精明,岂会在此时此事上悖逆圣意,襄助静城王,招来祸患。”乐逾停笔对画,道:“若非实在缺一个能执掌南楚分会之人,我早该放万老颐养天年。我记得万老五十二岁晚来得子,令公子体弱,无论春夏每夜都需两个十五岁小婢以处子温香暖床。”
万海峰须发颤抖,闻言畏惧,跪下无言,又涩然道:“果真万事瞒不过岛主。”他自十年前起,便每年私吞海商会几成利润。坚阻乐逾拿海商会冒险,一是为蓬莱岛基业打算,二是不舍得以后再没这生财之道。乐逾也不去扶,对卷上美人良久,道:“你会花钱是好事。海商会索取的金钱出自王侯,然而每分每厘,都是民脂民膏。取之于民,必有一日还之于民。”
万海峰突觉他出言之时威严迫人,抬眼细看才知,他腰间除颀颀外,更悬有一枚木牌。正面仙山飘渺,楼阁隐现,背面却是两句诗:“蓬莱在何许?渺在南海虚。”
这貌不惊人的木牌是蓬莱令,历任岛主在蓬莱岛外以此发号施令。乐逾太敬重其母,之前一直当蓬莱令仍归母亲所有,不曾佩戴,故而众人心照不宣以少主称之,如今却是真正履位了。
万海峰被他点破以南楚分会私下牟利一事,悔愧无地,却宛如在他身上看见幼年时一心仰慕的那位岛主,乐逾的祖父,老泪纵横,道:“属下遵命。”
万海峰去后,殷无效踱步进来,笑道:“你今日找我,不是全为下棋吧?”乐逾道:“近日……我仿佛有些不妥。”殷无效目光一动,唇角翘起,道:“噢?”
乐逾道:“提气之时胸肋刺痛,梦中常听闻异声。”便是那尖锐之声叫他“父亲、父亲……”殷无效不急把脉,只将脉枕一放,颔首道:“算算日子也该到了。”乐逾心思浮躁,道:“什么?”
殷无效怡然道:“更夜园那件事后,我就对你说过会弄出孩子,可惜你不听。”他在乐逾手上搭了三指,道:“恭喜,喜脉无误,且脉象主男,你有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