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要你这般说,兴志早就被你扫没了。”言罢左手拿起酒壶右手捏着两支酒杯朝我走过来,递了一个给我,无奈之下只好接过,他复又倒满,甘冽的醇香在鼻间涣散开来。“是上好的女儿红。”嘴巴禁不住脱口便出。
他微愕,唇边展开一抹笑意,我自知言过,忙又低下头。“看你秋主事不久对点心在手,对酒也颇是有研究啊。”
我双手握着酒杯根来回旋转。“奴才只是偶间饮过一次,因酒香醇冽入口甘香,故记得深一些。”
他一口将酒饮尽又倒上一杯问“上次在政华殿闻秋主事将各色菜式都讲说的头头是理,小王今日想问问秋主事可知这酒为何叫女儿红?”
我一惊慌忙跪在地上,惶恐道“上次是因奴才前时用过功方才能说得出些理,奴才不过是个做点心的,对于酒之类的东西并没有太在意过,请王爷恕罪。”
四周一阵静默,因跪地低着头复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悬着心,静听酒水落杯的叮咚之声。
“既是如此那本王也就不勉强了。”
心头一松,我忙磕头谢恩。复又听见童稚的声音唤着父王朝这边而来,稍稍回首,瞥见一抹淡绿色肉影快速朝这边奔来,心下暗惊将头垂得更低。
声音越极越近终是到了跟前。
“裕翎参见父王。”小小的身影在我面前跪下,声音犹带喘息。
“起来吧。”郧王声音平静的命令。
我依旧垂头跪在地上大气未敢出。
“你也起来吧。”他的声音稍稍转轻。我领命慢慢站直身,亭的后方是静夜湖,天色稍晚,丝丝凉气禁不住往衣里钻。风起,吹得路边皑皑的秋菊临风飞舞,伴着妙曼杨柳和着清淡的花香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跳跃。小世子显然瞧见了我,几步走到我跟前,仰头他瞅了半天,惊道“真的是姑姑啊。”声音犹带着兴奋。
我暗吸口气慌忙又跪下“奴才见过小世子,给世子请安。”
他似乎对我颇有好感连忙摆手“免了,免了。姑姑起来吧。”言罢两只小手一伸便要去扶,我赶忙站起身,看着他稚嫩却又带着几分熟味的脸笑道“奴才谢世子。”
郧王见此眉毛一挑看了看我又看向小世子问“裕翎认识这位秋主事?”
应裕翎听父王说话赶忙转身跑上前回头望了我一眼才认真回道“上次裕翎在御花园玩球,不小心把手弄伤了,幸得这位姑姑帮裕翎包扎伤口,算是见过一面。”说完还将手扬起给郧王瞧,只见白嫩粉肉的小掌间有一条赫然的颜色转深的疤痕。郧王复又目的地向我问“真有此事?”
我恭敬点头“回郧王的话,奴才是有幸碰到过小世子,世子手上的伤奴才是曾经代为包扎过,只是没想到世子会记到现在。”
“因为如月姨娘很喜欢姑姑上次给裕翎包扎手的巾帕,说手帕上的花绣得很好看,故要了去。裕翎见姨娘开心,所以也跟着开心。”他童稚的脸上堆满笑容,如三月纷飞的柳絮让人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我虽然不清楚他口中的如月姨娘是谁,但能让小而心沉的小世子谈到就开怀舒笑,必是很重要的人。也不为何如月这名字听起来竟有些熟悉,复笑道“承蒙世子不嫌弃,奴才受宠若惊。”
“因如月姨娘对那帕子喜欢得紧,故后来派人找过姑姑好多次,想请姑姑多绣几幅。”他又道说完看向郧王“父王我可以请求姑姑帮如月姨娘绣吗?”
郧王表情微滞似在想什么事入神,听见世子的唤声,匆匆醒神,漆黑的瞳眸深深睇了我一眼,看向世子“父王知道你心好,想让如月姨娘开心。“说完又看向我“但秋主事是你皇爷爷看重的人,要忙于服侍你皇爷爷,哪里有空。”
小世子听他此番说,原本兴奋的脸骤然降下,瘪了瘪嘴看着我“好吧,那裕翎就不勉强了。”
见他失落之色溢于言表,我于心不忍,想了想拂了个身道“承蒙小世子不嫌弃,奴才的拙作入得您的眼。既然小世子如此喜欢,那奴才就得命,寻了空多绣几幅,定不让世子失望。”
他听我如此说自是高兴,但又想到郧王方才的话,又喜又愁,慎慎得偷偷望了眼郧王,见无怒气方才悄悄轻口气。
余暇唱晚,原本还青白的天空被橘红的霞光染得通透,腾飞的大雁成群往南飞去,翠绿的静夜湖扰碎了一地的霞光,湖上闲时有几只鸳鸯交劲游过,我知时间不晚便请意退了去,人还未走便瞧见一名穿着紫红华服的妇人走过来,我忙住步弯身请安“奴才参见四王妃。”
她瞧见我突得止住步伐,惊讶的上下打量我,原本带笑的娇容骤然沉下,目光从我身上转到旁边的郧王身上,平放于腹前的手用力紧握,扯得原本平滑的珠丝绸华裳乱皱起。小世子似乎有些惧怕四王妃,脚步不自觉向后悄挪数步。她盯着我瞧了许久方才转过神,换上温和如絮的笑朝郧王走去“妾身参见王爷。”
郧王摆手,示意起身。她方才站身,镀到郧王身边看着小世子抚着他的头笑道“妾身是说翎儿一会功夫能跑去哪,原是来找王爷了。”说完柔情的看向郧王“王爷稍后可还有事,看时候也不早了,王爷可想要起身出宫回府?”
郧王突然转头睇了我一眼,又看向身旁的小世子道“如此,就一同吧。”
四王妃听罢一喜忙道“那妾身先行去准备。”言罢便转身原路返回,略过我时还不忘停下脚步,高傲的睨了我一眼。我一怔,心中顿的困惑了。
回到翠竹院已过掌灯时分,入秋昼短夜长,没多久天空就像被泼上了墨黑压压的,等得心急如焚的香瑶一瞧见我就赶忙迎上来,将藕色纹绣竹斗篷披在我身上,急道“小姐越发不爱惜自己了,秋夜凉气重,身子全无大好只着单衣在外行走,好不容易才大好,若是加重病情可怎好。”
心头涌上阵阵暖意,我舒颜微笑看向她无奈笑道“我哪有你说的那般娇弱,不过是心情烦闷在外走了走,竟被你说成此般。”
“奴婢也是关心小姐啊。”说完小心将我扶进屋里奉上一杯热茶,站在一边看着我吞吐了半天,终是没敢问。我斜靠在曲子围床上,揉揉发紧的额头和酸疼的小腿道“你若有话就问吧。”
她见状忙上前跪在脚踏上给我捶腿,力道拿捏得刚好,低头闷闷的问“今日在翠竹院的一幕,奴婢不小心瞧见了。”
端着茶杯的水微微一松,绘着****的白瓷茶盏噌得掉在身上,滚烫的茶水泼了全身,渗过单薄的蓝色宫装熨到皮肤上,一阵紧疼香瑶急忙用手担开茶水,拿了巾帕拭干身上的残珠,心疼自责道“是奴婢多嘴,奴婢不该问的。”说完小心掀起左边已甚红的胳膊泪水泛上眼眶,忙起身去拿药,却被我拽住“不用忙了,我没事。”将衣袖担下坐直身,拉过她坐在我身边,稍叹口气,忧思又覆心头,愁虑的看着她问“你跟了我这么久,多半也了解我。今日这事你如何看?”现在的我,心思紊乱,想事多半都不清楚。
她受宠若惊慌忙跪在地上“奴婢不敢,奴婢身份卑微,不敢妄加议论。”
“怎的,在宫里呆久了,连说话也变得生分了。”我拉她起身握着她的手推心置腹看着她道“你比我年长,经历的事多,心思定比我成熟。我也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万莫这般弄得人心寒。”
她眼眶微微泛红看着我“小姐是香瑶的救命恩人,为了小姐奴婢舍命都行。只是奴婢怕误导小姐,错了小姐的选择。”
“我的人生错得够多了,正因如此才想问问你。”言罢望向窗外一抹清幽的圆月,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棂倾洒在地上零零碎碎。心口像被一口大掌握住,连呼吸都变得窒焖。
她起身走到榻边抱起一床素白锦被给我盖上,看着我问“小姐对太子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我将头靠在围栏上闭了闭眼“我对他亦无男女之间的情感,若要真勉强的说算是朋友吧。太子曾有恩于我,待我也算不错,原本以为他也只是把我当成知已好友,却没想到竟存了这份心思。”
香瑶轻笑“既然小姐心里跟明镜一样,还有什么好烦心的呢?”
我徐徐睁开眼睇上榻前八角铜烛台上红蜡如泪珠滚滚落在凹形的铜盘里。“我猜太子对我的那份心怕是早就有了,只是近些日子他烦事缠身,万事压在心头总想寻个出泄的事,方才会发生今日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