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谁?”我坐直身问。
“我是店小二,与小姐同行的爷让小的唤小姐过去用餐。”声音徐徐从门外灌入。
沉心思量了会,道“好,就去。”说着起身理了理衣裳拉开门,看向站在门口的小厮问“敢问小二哥贵店有没有鲋鱼?”
他忙笑着点头问“姑娘可要吃?”
“是,今个突然想着了,就麻烦小二哥去给我弄一条。”我道。
“这个没问题。”他爽快的答应。“姑娘就先行过去,菜立即给你补上。”
话音刚落人已匆匆下了楼,我站在门口敛起笑转身将门拉上踏着缓慢朝天字一号厢房走去。人刚座定小二便将还冒着热气的红烧鲋鱼端了上来,笑呵呵道“小姐这是你点的鱼。”
我冲他微笑点头“多谢小哥了。”
坐在一边静静品酒的四爷出声问“怎么会突然想到吃鲋鱼?”
我回眸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就是突然想着了,四爷不会不允许我吃吧。”
他将酒杯放下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白玉鸡放在我碗中,看着我道“只要你想,没有什么不可以。”
握着筷子的手不受控制的一抖,心没来由紊乱,慌乱的撇开目光埋头就吃。晚饭吃得太多,饭后又饮了许些茶水,以至于现在腹胀如鼓,实在是坐不住,方才自行出了门。
晚上的街市不如白天,行人甚少。有淡淡的月光铺洒在黝黑地板上像是镀上了一层蜡分外光滑,行至不远处的桥上,望着河水中流川而过的点点烛火,讶然,回头便望见不远处的岸边有一个小小黑影,还有丝丝啜泣声随风飘来。脚步不受控制直朝那边去,行到近处方才看清是一个小男孩蹲在那里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身边还放着请多白色的纸船和蜡烛。许是觉察到有人她警觉转头凶狠的瞪着我,眼角还挂着未擦干的泪水。
我温和微笑的蹲下身看着她问“小弟弟你在做什么?”
他目光中的警觉丝毫未减,语气冷漠的说“不用你管。”
我微笑依旧伸手捡起一只白色纸船来回翻看“这纸船折的真好,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在放祈福灯吧。”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跟他说话,总感觉他小小单薄的身子里有一股悲凉的力量。
“你既是知道又为何要问我。”满言满语的嫌弃,伸手狠狠的将纸船夺回。“看你衣着不像与我同似,可别想着竟捡好食吃,若是也想放自个去弄。”
我惊讶睁大眼,讶异于她的洞察能力。“我虽不知道你在为谁祈福,但我能感觉到你的诚心诚意。”说着望向闪烁着点点光芒的湖面。“其实,我是想为自己死去的爹爹祈福。他生前我不能承欢膝下尽子女之责,如今他去了我却还是不能……”眼睛蓦热一颗晶莹的泪珠倏然泪下,打在白色的纸船上慢慢晕散。
“你……”他不知所措,第一次见到女子在自己面前哭,一下乱了手脚。“哎呀,你别哭嘛。不,不就是一个纸船和一根蜡烛嘛。给你就是了,别哭哭啼啼的。”
我忙抹干泪“谢谢。不过,我不会白要你的东西。”从袖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放于她手中。“这个就当是你卖给我的。”
谁知他却气乎乎的将银子丢在地上,狠戾的说“谁稀罕你的臭钱,不要以为自己有钱就了不起。我是没钱,但我还不至于让你们这些人糟蹋。”说完愤恨的瞪了我一眼快步跑开,剩下莫名其妙的我面对着渐渐流远的纸船发呆。
第二日午时刚过便有宫里的人前来迎接,四爷又率着众人收拾行礼随着进宫。
“你的脸怎么了,为何戴着面纱?”坐在行驶的马车里,他方才问。
我将拿在手中的书放下,轻轻将面纱揭开,明显看到他眸底的惊愕,我释然一笑,调皮道“还不是奴才昨个嘴馋吃了鲋鱼,竟忘了自个对那东西过敏,所以才隔了一夜就长出了这些红疹子。”
“请大夫看了没?”他问。
我摇头“时间太紧还没,不过这是平常的过敏问题不大,过些日子就会自然消的。只是,这些日子为了不吓到人,怕只能戴着面纱了。”
他撇头掀开窗看向外边,徐徐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稍后进宫我会禀明请太医给你瞧瞧。”
“那我先谢谢四爷了。”
透过他掀起的窗,看着四周的景物慢慢变得熟悉,往事像潮水一点一点涌出,心被酸痛覆盖,眼眶也跟着湿润了。我深呼吸闭上眼,心想事隔这么多年,我竟是一点也没放下。
进宫后领事内监将我们安置在东院的菊晶堂离皇后居住的澄溪宫较近,贝帝驾崩后遗诏写明由五皇子皇甫霖继位,四爷此番来东明国除了追悼贝帝之外还要参加新帝继位大典。按理说霖继位他的生母夹谷皇后应该被晋封为太后,但贝帝却在遗诏写明立容贵妃为太后,夹谷皇后则被降为太妃。这在历朝都是没有的先例,虽引议颇大但因是先帝遗诏,朝中各大臣因不敢多言。
但坐下细想也不难辨出贝帝的良苦用心,霖各方面兼优是个帝王之才,但夹谷皇后毕竟是别朝公主,在朝中根基不深。反之容贵妃是当韩太傅之女,韩太傅是三朝元老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结,再加之还有六皇子皇甫鹏。若是将此搁置一边是个绝大隐患,故才以此计来牵制韩氏一族。恩威并用,向来是帝王善用的一把双刃剑。容贵妃成了太后,霖若孝仁有佳,他们既是有想反的心,也会碍于天下悠悠之口,不敢妄下行动。反之在新帝初登位之间,朝中不少官员也会随着韩太傅而服从新帝。
这一道道的槛,一件件需要再三思量而做的事,都将成批的压在那个坐在龙椅的人身上。坐在皇位上的人虽能拥有天下,但也同时将他与这个天下隔开。
想着想着心底泛起一股酸,回神便瞧见站在院外的四爷,心里一惊,忙起身去开门。“四爷何时来的?竟不知个声。”
他深深的看着我,问“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微笑将他迎进门,倒了杯热茶递给他“没想什么,就胡乱的想想,怎么了?”
他将茶盏放下,抬起手看着我。
“王爷?”我奇怪的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又将手收回,摇头深深叹口气,道“难道你把自个前些日子说的话全给忘记了?”
“什么?”我问。
“是谁说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要绣一个锦囊送给我的?”
我恍然大悟“原来四爷说的是这个呀。”说着转身走到床边从粉色绣枕下取出一个紫色锦囊走回到他跟前,神气道“奴才可没忘,只是这锦囊还尚未做好,怕是四爷还要等几天了。”
他斜睨我,笑了“等几天到是无防,我只是怕某人心无空闲,给忘了。”
我不服气的噘噘嘴“王爷大可放心,奴才自个说过的事绝对不会忘。”
他不语,定定的看着我,气氛一下变得压抑,我有些不自在的垂下头,低声道“王爷,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奴才做的吗?”
他摇头收回视线端起桌上的茶盏“只是得空过来提醒你,这些日子宫里会很忙碌,你若是没什么特别的重要事,万莫要出宫,毕竟人生地不熟。”
心中激起一阵惊涟,头垂得更低,小心的点点头,暗暗为自己的感悟而惊措。
这几日果真如四爷所说分外忙碌,连深居菊晶堂中的我也深感得知。贝帝丧事刚过宫里又在准备新帝登基大典,里里外外都见得到忙碌的身影,一眨眼我已在这里呆了数十日,每日除了这小小院落哪也没去。即使心里有丝渴望也不敢踏出这小小的半步,毕竟在这里呆了几年,不能说所有人都认识我,但也算是张熟脸,若是被人认出不知会引起什么风波。许是自己懦弱也或许是潜意识里的想逃避。不管原因如何,自己来此的目的也算达到,剩下的就等着四爷他们回去了。
可人往往会乎略‘事事尽不如人愿’这句话,有些事若是想来,无论怎样都会发生,逃避终不是办法。
“娘,你来追我呀,呵呵。娘,快点。”
院落外传来一阵阵翠如银铃般的童稚笑声吸引了我的注意,靠窗临坐的我放下手中绣到一半的海棠花揉了揉眼角朝声源方向望去。
“若儿,你慢点。”另一个温柔饱满怜疼的声音紧随其后。“不要摔着了,不然你又该叫疼了。”
“不会,若儿长大了,走路不会摔跤,连父王都说若王长高了呢。”稚嫩的声音不服的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