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轻微的敲门声打破了一室的寂静,菊清先看了我一眼,随后才上前将门拉开。
“徐嬷嬷。”
我回头看了眼正襟站在门外的徐离娴,轻声道“进来吧。”
她点头缓缓走了进来,正欲开口说什么瞧见立在门处的菊清,又止住了。我深吸口气,看向菊清,平声道“时候不早了,你也陪了我一夜,回去歇息吧。今个就不用去点心阁了。”
菊清年纪虽小但却十分通人情事故,听我如此说,又瞧见这场景心里有谱,忙欠了个身退下。徐离娴见人走远上前关上门复又走回桌前,低着头扑嗵跪在地上。我没有立即扶她起来,而是看着她,平声道“嬷嬷既然此时还肯出来在海棠面前,是不是证明,海棠可以相信你?”
她深吸口气抬头看着我,目光决然。“老奴知道此时此刻无论说什么,都不能洗脱我的嫌疑。但老奴依然要说,我徐离娴在宫里活了半辈子,虽不敢说是一个好人,但也绝非是奸人之辈。”
我端起白瓷清菊茶杯抿了口温热茶水,心如明镜,她说的没错,如若她真是个奸佞小人,在宫里生这么多年,怎么还会是一个小小的点心阁主事,而且还如此容易的被换下。放下茶杯,起身将她扶起,一同坐下。“嬷嬷说的话我信,其它我心里也清楚,这件事绝非是嬷嬷的过错。”端起茶壶倒上一杯清茶呈于她面前,歉意道“请嬷嬷原谅我的私心,香瑶是我从家带出的丫头,她对我实在是太重要了。”
她眼眶微红,颤手接过。“主事心好,待奴才如家人,老奴怎会不明白。只是这件事并非表面那般简单,阎嬷嬷是跟老奴是同一年进宫的老乡,虽不同处但也相互扶持帮助,老奴知道她不会这么做。”
我点点头,盯着茶杯,杯中琥珀色茶水丝丝荡漾出一双深沉的眼眸,心底惊然。“即然嬷嬷如此说,海棠也不便再多疑。只是嬷嬷在宫里人面广,能否帮忙打听香瑶丫头此时的情况,我实在忧心。”
“这个主事就放心吧。”她将茶杯放下,看着我。“老奴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皇后身子不适,宫里的事都由贤妃协理。此事虽严重但毕竟关系到梅妃娘娘,皇上这些年虽将梅妃娘娘幽禁,但对于梅妃娘娘的事还是十分敏感,故不敢莽撞处理。”
“那以嬷嬷的意思,此事很可能惊动皇上?”
她沉重的点点头。我惊吸口凉气,沉重的闭上眼,浓浓的自责将我包围。没想到,我的一时怜悯疏忽竟给香瑶带来如此灾难。如今的局势我求谁都没有用瑾姬虽因身怀有孕而备受皇宠,但宫里众嫔妃都时时盯着她,如若因此事迁怒了皇上,那我的罪过就更大。太子,不,郭祥子的事尚未平息,连皇后都称病于百凤殿避事,他就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雪上加霜。追根究底,他也没有理由为我冒这个险。锦婵没错,以上次的事情来看,锦婵背后绝对有大人物,她肯定会有办法。
想到这我再也坐不住快步跑到妆台前,梳妆打扮。望着铜镜里面容憔悴的自己,瞳里血丝交错,眼下的青黑竟是连白粉都遮不住。草草梳理了一下,便往锦婵现处的司景局走去。
司景局顾名就是摆设景物的地方,位于西院,专理宫廷景物摆设及花草打理。自打瑾姬有了身孕后,皇后就以照顾为名拨了一大批宫女去她宫,又将一批宫里遣派出来,而锦婵就在其中。
急转到司景局,正撞见在院前处理菊花的锦婵。
“锦婵。”我上前轻唤,她回头看见我,面色平静的将剪刀放下,朝我欠了个身。我忙上前扶住她,紧握住她沾满污泥的手。“可有时间,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她点点头,朝旁边的宫女说了几句话,便领着我朝她的住处去了。进屋坐下,她给我倒了杯热茶,站在边上,看着我道“小姐若有事,直接传奴婢就行了,不用劳烦跑一趟的。”
我摇头拉她坐下,深深叹了口气。“可此次事不同,我想你应该听说了香瑶的事。”
她点头,神色变得严谨。“听说了。”又看着我问“小姐是想让我救香瑶?”
我点头紧握住她的手,鼻头涌上一股酸。“香瑶此番受罪是因我而起,除了来找你,我实在想不到任何法子。”
她看了我一会,淡淡的抽回手,走到窗台边将窗扉拉上,语气骤沉“主子应该清楚我们此番进宫的目的,也应该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属下进宫除了辅助主子之外就是保护主子的安全,梅妃的事不管真相如何,只要没牵扯到主子,概与属下无关。”
我的心惊凉,声音也低下几分,问“那依你的意思,香瑶是死是活你都无所谓。”
她态度很果决的再次重复“属下的话说得很清楚,只要没牵扯到主子,概与属下无关。”
我愤怒的拍桌而起,指着她质问“主子属下你何时把我当成你的主子了?”
她神色平静的看着我,不语。
“对付太子你可曾与我这个主子商议过?郭祥子的事本就是子虚乌有,又怎会硬生生推到太子身上,你比我清楚我不问,是因为我相信,站在我面前的人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而非是冰冷的草木。”
深呼吸后退几步,泪水无声的滴落。她站在原地低头望着自己左手上一只素银手镯,迎着日光可以明显的看见上面雕刻的精细婵纹。
她抬起头,看着我,面色如旧,只是清冷的双瞳里闪现着若隐的泪光,扑嗵跪在地上。“请主子恕罪,属下无能为力。”
脚步虚浮后退撞倒长木凳‘咚’的一声响。“既然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我望向她,声音有些哽咽的颤抖“我曾经真的把你当成我的朋友。一个一个可以信任的朋友。”
不想再面对这一室心痛的静默,我转身飞快的冲了出去。屋外太阳依旧如此温暖,可我的心却冷得像置身于三尺冰寒里,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为何每次见到你都在哭?”头顶响起熟悉的男声,我却毫不在乎,仍旧拼命的流眼泪,这一刻我什么也不想顾。他索性蹲下与我平视,语气稍稍放柔“你怎么说也是名主事,坐在这里哭哭哭啼啼,不怕人瞧了笑话。”
“让他人去笑好了。”我吸吸鼻子擦干泪水看着他,英俊的脸庞近在咫尺,黑沉的眸瞳如一汪井水,让人不敢深瞧。又慌忙瞥开目光,盯碰上他中指间的黑玉石戒指,问道“王爷难过的时,会哭吗?”
他惊愕失笑,站起身,停了会道“不会,因为眼泪不会帮你解决任何问题。哭,只会让别人觉得你懦弱。”
“懦弱,懦弱不好吗?”我喃喃低问“为什么人,一定要强势才能够保护自己,难道就不能平淡的活着吗?”
他沉默,低头看着我,漆黑的眼瞳沉甸甸的。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转眸看向我。“人的一生除了活着,还要立定信念。不会有永远的拥有,也不会有永远的的失去。只要够了解自己,遇事必能云淡风清。”
正当我在努力理解他话中之意时,一只大掌伸到了我面前,我迟疑了几分终是将手放上。他一用力便将我拽起,而我的心却跳得飞快,面颊燥热像饮了烈酒般。
他轻轻松开我的手退后几步,我微垂着头,四周陷入一阵静默,仿佛可以听见自己不安的心跳声。为了缓解沉静的气氛我急思劲想,突兀的问“王爷难过时会做什么?”
他眺望远处的凉亭,嘴角微扯起,幽幽道“难过了,就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喜欢做的事?”我喃喃深思,遂后摇头,凄惨笑道“我喜欢骑马,可惜,宫里不准。”
他回眸看着我,道“你的喜好真真是奇怪,别的女儿家都喜欢针织女红,琴棋书画,你倒是喜欢骑马这种男子喜好。”
我深吸口气,心里的悲伤平复许多,再看向他也没了初时的紧张,遂抬头望向天空,湛蓝空旷。“我喜欢马儿奔驰如飞,自由自在的感觉。”停顿了会又道“只可惜,我已经很多年未骑过马了。”这喜好还是纪父纪母健在时,纪父教我的。自打纪府出事后,我再也没骑过,一则是无时间,二来,实在不想勾起往日的回忆。
四周再次沉入寂静,许久他才出声“或许,你可以换些事做。”
我收回目光,看着他。低眸释然微笑道“不用。事情既是发生了,逃避也终不是办法。古人常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做的不是去疏解悲伤之情,而是要学会如何去解决。”低头朝他拂了个身“奴才方才无礼请王爷多多担待,也谢王爷愿听奴才抒怀,奴才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