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
他让自己的嗓音淡得没有一丝毫感情,闭着眼眸不再看她,只是舔抿掉唇边的鲜血,但她真是发狠咬深了,那腥甜舔去了,竟是又汩了出来。
他心里苦笑,感觉这就像是他的心一样,看着表面,原以为应该干涩了,但那里曾经被情扎得那么深,一个动静拉扯,就又是触目惊心的鲜血淋漓,还是那么痛,那么痛
如果皇上能等,珑儿愿意一试,但不是现在好吗?
那一夜,她在再三的挣扎之后,决定让自己柔顺地偎回他的身畔,洁白的额心轻抵在他硬实的肩膀上,迟疑的语气还带着三分的畏怯。
其实,并不是那么怕了,多带上几分害怕的口吻,不过是多属伪装,希望他能听了怜惜,来个既往不咎。
她想,自己确实狡猾,却也是真为他心疼的,明明该是至高无上,无人能逼他屈服的君天,但是,在她的面前,却是一个被她要得可怜兮兮的男人,被她惹恼了,也只能皱着眉心隐忍不来。
睡。
虽然还是那个字,但他的嗓音柔软多了,伸手将她搂进臂弯之中,让她的脸得以枕在他的肩头上,偎着入睡。
她没有抗拒,她早已经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熟悉了他的体温与气息,甚至于有时候会感到羞怯,想到他在她的梦里,那双带着曾经长年持握长弓刀剑的手,摸遍她全身时,带着茧子的粗砺感,总教她感到酥颤。
那真的是梦吗?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能肯定。
那一夜,他们都想着自己的心思,睡得不多,但是,成亲年余的默契,让他们隔日进早膳时,已经能够在人前谈笑风生。
迟早有一天,她不再委屈他。她在心里那么想着,只是就不知道他会愿意等她多久了。
过了“百阳镇”他们舍船就车,却是再北回百里进了“金陵”沿路上哪里还见歌舞升平,触目所及,虽然还不致于是土地干涸,寸草不生,但已经到处可见许多眼看着明年还不出朝廷赈贷的农人们,携家带眷沿路乞讨。
这让律韬怒办了李申昌,不过,用的却是珑儿那夜给他的法子,交给了沈洋去办,在这期间,在沈洋回禀请示的时候,律韬只做壁上观,任着珑儿指点教导,她见律韬一直没劝止,也就日渐胆子大了,总是在听完沈洋的禀报之后,很快地推敲盘算,给了下一步指示。
然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李申昌不只是入罪,从各地传来的举报,让案情越滚越大,最后案情底定,朝廷终于是成功拉下了这一票势力盘根错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贪官。
明面上,皇帝的御驾未到“金陵”是以律韬与珑儿一行人未住进行馆,而是歇在当地一座富户的私宅里,那名商擘曾与当年的毅王爷相熟,是个嘴巴紧,能信得过的至交,有天子好友从远方至,自然是腾空了一处宅子,打点妥当,让一行人得以安然入住。
书房里,沈洋进见,呈了李申昌等人的供词,律韬一目十行地瞥过陈词,虽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但珑儿可以看得出他的眼神里有几分阴郁。
“二哥,弟弟乏了,想先回院里去歇着。”大势底定,她也觉得该收手了,在沈洋面前,她仍是男装打扮,自然还是唤律韬“二哥”
“不过来看看?”律韬转眸看她,扬了扬手里的一迭供状。
“弟弟看不懂那些玩意儿。”她退了半步,以手揉着额角,摇摇头“就有劳哥哥费心了,而且,是真觉着乏了,想小憩片刻。”
“嗯。”明明知道她是托词,但律韬还是含笑颔首,让她离去。
告退之后,珑儿一出门口,哪里还有气虚的荏弱之态,咧开了笑,跨开大步,对着伺候在门边的小满轻声说道:“小满,跟上来。”
她行止利落,丝毫没有女儿娇态,心里觉着纳闷,这回出宫,明明是律韬第一次允她穿男装,她却觉得自己已经穿了一辈子男装,行动起来,远比在宫里时穿着女子衣裳来得自在快活。
“娘四爷?!”小满微讶,对于主子转变如此快速措手不及,但还是赶忙着追上去,对她而言,只要别跟丢了主子,一切都好商量。
这时,在书房里的律韬不知道珑儿私自出府,却也没心思再多看这些供词,在他手下,自然有沈洋这些人能办事。
沈洋从帝王手里恭敬地接回一迭供纸,心思却是在刚才离去的“四爷”身上,本来想着有事要再请教一二,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最初“四爷”所教使的“罗织”手段,虽然少了几分正大光明,但其心思之密,做法之严谨,教在官场打滚数年,也算是老辣的沈洋不只惊异,甚至于是赞叹不已。
更别说后面以“以假乱真”、“连带攀咬”的手段,个个逐一击破,虽说一开始有几分虚假,但办到了底,在他手里的这迭供纸上,记下的罪状,却都有真凭实据,半点都没冤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