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房间。纱窗笼著一室的青蒙雨意,朱漆的栏杆才只漆了小半,房子已经要搬空。金兽吐檀香,把辛辣漆味包裹得严丝合缝。
往屋中间看时,一地红浪,轻的厚的薄的重的,绸棉丝麻混淆散乱;各有各的动人心处,给拣选了半日,似乎终於选定了其中一幅,剩下的,便拾掇在旁,不去理会了。
──独自凭栏的那个,支肘望著栏外池塘,皓腕苍白,红衣如血。
他的身後,远远坐著个著孝衣的青年,用最哀怜的目光看著他。
“还要些什麽,我吩咐他们去办?”
“已经够了──剩下的就是你──你可把我的话都记住了?”
“记得。”
“不恨我吗?”
“我不会恨你。”青年有些涩然地回答。
“惟独饶你一人──不报复吗?”妖孽嫣然邪魅的一笑,青年颤抖了一下嘴唇,却被冰冷的手指抚平。
“是个听话的孩子──”妖孽靠在他的肩膀上,青丝铺洒那人满怀,青年只呆呆的僵坐著。
“听我说,我此去再不会回转──不要想著我。”
青年一双臂膀,颤抖著伸来,正要盈掬,红衣人儿已经离远了。
“──常家郎,我这便走了──莫要想我,不然可有苦头吃。”妖孽回眸笑道。
怎会不想?明明知道他不能不想!──这倾国倾城的妖怪!
当初见到他的时候就有些知晓,他必定不是人!
──人间哪里有这样的无端豔冶,入骨妩媚?直到老父贪恋美色,後暴死中夜,他就猜想这少年是否狐狸变的?──就在老父死的那夜,少年跑入他的书房,意图勾引。那何尝叫勾引呢?──只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书生就知道自己是逃不过。只是书生的性情酸腐,百般忍耐,硬是推少年出门。
老父身死,头七,侍妾二人在守夜时暴毙。书生知道是谁人所为,却将事情隐瞒,只说是殉夫烈行──但是终於还是无法瞒住。
未及老父下葬,家中六房妾侍已经死尽!
镇上传得沸沸扬扬,常家少爷却独不信,像是中了邪一样一力回护这个“义弟”。
那一天,少年在夜半走到他床前相就,尽管这宅中盛传少年作祟──可是书生没逃过他的诱惑。
该恨他才是,这是个杀人的妖孽───可书生偏恋这少年入了骨!即使违逆伦常,背却礼教,忘记一门仇怨。
“我知你是狐精──你要灭我常家一门,我由你──但你要记得,我死後,常氏的这桩案子就瞒不得官府,你不可留在此间,否则定遭不测──朝廷中下了严旨扫灭妖邪,你即使有神通,也万万小心!”
常家这少主人,不推拒不害怕,说了一席痴傻糊话,然後爱怜的将少年拥入怀中,少年的身子是消瘦冰冷的,让他顿时满腔的心疼,无可转圜,且把父仇忘得干净。
少年闻言却一怔──“书呆子!!”妖怪旋即不屑的站起身来,倏忽间就离他远了,留下暧昧的甜香──
书生道:“怎麽?──我见你这几日精神愈加不济──可是因为没有活人生气?”
狐狸展颜一笑,少年的任性摸样,伸指戳中他眉心:“常家郎,常家郎──难道奉桃是饥不择食的孤魂野鬼?──我要死拉,何必再多伤一人性命呢!且饶了你罢!”
说罢转身。
“你说你要死了?──”
书生那语气似乎是极端哀怜惋惜的,又带著不敢相信。
他长叹:“你是不是还有心事没了?”
狐狸停步,窗外雨声急骤。
他一轩剑眉,幽幽缓道:“奉桃一生,本没有任何事足可挂怀,却有桩仇怨没了结,很是心烦。”
书生垂下头来:“我想,你七日连杀七人──也